张虎头一盾砸翻了一个试图冲上城墙的敌军,然后瞅准了方向,直接将尸体朝着云梯上的人影扔了下去,看着果然又砸下去两人,满意一笑。
但一扭头,面色便登时猛变,只见身旁的军士一刀结果了一个敌军,身后却又悄悄爬上来一人,朝着他无声地挥起了刀。
救援已经来不及了,小心两个字刚从喉咙里喊出来,一个原本半躺在地上的身影忽然蹿起,拦腰一把抱住那个敌军,借着冲势,带着对方一起飞落了城头。
瞧着这这些日子屡见不鲜的一幕,张虎头眼眶依旧忍不住泛红,怒骂道:“打仗呢!走什么神!机灵点啊!”
那个年轻的军士抹了把泪,怒吼着冲向了敌军。
军魂就在这一次次的救援与死亡中凝聚和传承,若他们能活下来,这些人便是一支强军的脊梁。
但前提是,他们得能活下来。
城墙的另一侧,一个蒙面将军带着亲卫,不停地扫荡着最为残破的那段城墙,以惊人的武力和敏锐将源源不断涌上城墙的敌军赶了下去。
身边本来就不多的护卫越来越少,面具遮盖下的脸上瞧不见神情,只有一滴滴的汗水,在这冬日的寒风中,顺着面具的下沿流下。
当又一次鸣金收兵的声音传来,潮水退却,留下的是满地尸体。
几乎所有人就地坐倒,累得连指尖都是麻的。
太守组织着城中妇孺老幼,来城墙之上,分发吃食,搬运尸体。
稍稍缓了口气,张虎头撑着站起,来到了蒙面将军的身旁坐下。
他啃着手里的窝头,从城墙的豁口中,默默地看着对面那连绵的大营。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打退敌人的下一次进攻,或者说,他不愿意知道。
“别看了,我们大概都要死在这儿了。”
蒙面将军的话带着浓浓的疲惫,在一旁响起。
张虎头扭头看着他,短短两三日的相处,他对这个神秘的男人已经彻底改观。
对方不仅战阵厮杀的技艺纯熟又高强,统御之术更是不凡,将这仅仅一两千人的守军指挥得有条不紊,这才有了最近三日的顽抗。
更关键的是,当敌军摆明了围三缺一,想要瓦解城中人的斗志时,他反驳了太守强令众人留下的指令,建议让想走的人都走。
于是,那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城池的门悄然打开,逃难的富家士绅们争前恐后地趁着夜色冲出了常山郡城。
然后,就在出城十里,便遇到了一伙灭门的骑兵。
当财货被劫掠一空,留下遍地尸首之后,再没有人提要逃亡避难的事了。
抢先离开的士绅大族用上百条性命,仓惶逃回的众人用他们的亲眼所见,为城中众人统一了思想。
只有张虎头知道,那些人,就是眼前这个人带来的下属假扮的。
而对方也没有向他藏掖的意思,仿佛在为他上一堂生动的领兵为将之课。
“你是个人才,你不能死在这儿。”
念及这些,张虎头被血污布满的脸上,带着十足的认真,“你应该去做更大的事情。”
“更大的事情?”
蒙面将军自嘲一笑,缓慢而坚定地摇头,“我已经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了。”
张虎头抿着嘴,他知道,眼前人所谓的错,或许就是他戴着面具,沦落到此间来的理由。
但是,就凭他此番在此镇守,杀了无数的叛军敌人,生生拦住了叛军冲入狼牙州脚步的路,这么大的功劳,有什么错是不能饶过的?
看着对方平静地咬着窝头的样子,他也气得狠狠地咬了口手中的窝头。
待得心绪渐渐平复,他再度开口道:“咱们并肩作战同生共死三日了,怎么也算是个好兄弟了吧?反正明天都要死了,给我看看你面具后面是啥样?”
蒙面将军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一摇头。
张虎头嘿了一声,“你这人,忒的扭捏,又不是什么大事,看一眼能怎的?”
蒙面将军笑了笑,“等明日我死了,你再来揭开看吧。”
张虎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旋即一愣,瓮声道:“你这样的人才要是死在我前头那才叫没天理。”
蒙面将军微微低头,扭头看向一旁,轻声道:“太守大人来了。”
张虎头一看,正要起身,常山郡太守连忙摆手,快步上前,将其按住,“二位将军辛苦了,你们且歇着。”
他也不再端着文官的架子,就这么在城墙上坐下。
几乎肉眼可见地,被冰凉的地面冻得身子一僵。
张虎头心里却没多少幸灾乐祸的笑意,甚至看着眼窝深陷,憔悴苍老了许多的太守大人,心里还有着几分感动。
他在看着太守,太守却在看着蒙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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