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时辰,萧太医还是迟迟未到。
楚氏心中不安,正要派人去探消息,就听门房的人过来回话道:“夫人,侯爷方才派人回来交代。今日全城戒严,宫中只进不出,外臣内侍皆不得随意通行。萧太医今儿恐怕是来不了,只能先派人送来药方和药材。”
楚氏闻言微微蹙眉。
这下可麻烦了。
昨天的那场意外,怕是要掀起一番不小的惊涛骇浪。
吏部侍郎宋毅轩于繁华街市之上,竟遭人行刺,虽幸得保全性命,然此事已如野火燎原,迅速传遍了京城每一个角落,无疑是对皇权尊严与朝廷的公然挑衅。
皇上的雷霆之怒,既在意料之中,又添了几分沉重。更令人忧虑的是,萧太医因此不能来侯府,使得绍儿的病情也要跟着延误。
幸好,宫里的人行事干练,不出一个时辰,便已精心准备好了药材,并连同萧太医亲手所开的药方一并呈送至侯府。
楚氏亲自督管,对每一份药材检查仔细,不容丝毫差错。
顾清语提前备好的膳食方子,一时没了用处,只能交给小翠妥善保存。
楚氏显然还对昨晚的事耿耿于怀,见了顾清语,脸上的不悦瞬间凝聚成霜,冷冷地铺满了整个面庞。
“今日,你务必要紧守在二爷身旁,他若有丝毫不适,即刻遣人报我知晓,不得有误。”
“是,夫人,清语定当尽心竭力。”
顾清语低眉顺眼,俯身行礼。
她今儿特地挑选了一件领口高耸的袍服,将那颈间不慎留下的细微伤痕巧妙遮掩,一举一动更是温婉谨慎,生怕再触怒了忧心忡忡的楚氏。
楚氏虽然担心儿子,然而府邸琐事繁多,她也不能整日都留在这里,又训诫了一番顾清语之后,便让吴嬷嬷留下来看着,等绍儿用过了药再走。
吴嬷嬷连连点头,见巧心又回到二爷身边伺候,遂不动声色地向她递去一抹意味深长的眼神。
须臾,两人便默契十足地一前一后,悄然出去了。
顾清语自然察觉到了,只是并未在意。
巧心和吴嬷嬷有交情,她一直都是知道的。
等香茗过来送药的时候,周檀绍已经醒了。
他今儿异常地虚弱,唇色淡若初雪,苍白憔悴,他费力地撑起身子靠坐床头,头颅无力地微微低垂。
顾清语几乎望不到他的眼睛,忙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幸好不热。
“二爷,大夫人刚刚来过。听说全城都戒严了,宫中只进不出,所以今儿萧太医不能来了。不过二爷别担心,宫里的人把二爷的药都备好了。”
周檀绍闻言眉头紧皱,眼中掠过一抹难以言喻的阴霾,连周遭的空气都随之凝重了几分。
他分明在想着什么。
顾清语识趣闭嘴,抬手喂他喝药,他轻轻抿了一口,不料却触动了喉间的敏感,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顾清语连忙轻柔地抚顺着周檀绍的背脊,平息他急促的喘息。
香茗犹犹豫豫不敢上前,见小翠端了清水过去,便悄悄退到了外间。
顾清语细心地为周檀绍拭去唇边的水痕,目光忧虑,深深不安:“二爷,您这般模样,着实让人放心不下。我……是否需要去禀告大夫人,再请一位可靠的郎中……”
她的话还未说完,周檀绍已连连摇头,眉宇间也拧成了结:“不用,我没事。”
顾清语忙道:“好,我不去就是,二爷别急。”
她说完,起身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引他缓缓向后倚靠,坐得更舒服些。
周檀绍抬眸,视线恰好看见她玲珑细腻的下巴线条,谁知下一秒,顾清语也亦悄然低头,四目相对,她先抿唇一笑,笑容轻柔,仿佛春风拂过柳梢,看着极舒服。
香茗退至外室,指尖紧紧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病恹恹的人最难伺候了。
二爷咳得比从前厉害了许多,怕不是肺痨吧?
万一传染人,那就不好了。
早知如此,自己还不如继续在院子里当差,好歹清净无忧。
小翠忙前忙后地收拾,一出来就见香茗杵在外间发呆,不禁纳闷道:“香茗姐姐,你这是怎的了?发什么呆啊?”
香茗回神,忙解释一句:“我想起小厨房还有事情没交代,我……先过去一趟,你盯着屋里吧。”
小翠望着香茗那略显慌乱的背影,暗暗纳闷。方才还见她争着抢着要做事,这会儿又急于抽身,怕是有什么蹊跷。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小翠轻手轻脚地跟了出去,却见香茗压根没去小厨房,而是拐去了后院的厢房。
原来她是躲懒去了。
此刻,屋内静谧,只剩下顾清语和周檀绍独处,最是方便说话。
“二爷今儿看着格外憔悴,连喝药的心思都没有了,是不是又在担心宫里的宁嫔娘娘?”
顾清语轻轻发问,语带关切。
周檀绍皱眉道:“姐姐一个人在宫中,我自然会担心。”
不管是宫里宫外,人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儿。
一子落,满盘皆动。
顾清语凝视着他的愁容,斟酌片刻才道:“二爷莫急,等二爷把身子养好了,往后多的是机会为娘娘尽心尽力。”
周檀绍闻言,嘴角勉强勾起一抹淡笑,笑容中藏着几分苦涩与自嘲:“我现在能为娘娘做的,只有活下去,这件事。”
他活着,姐姐才不会意气用事。
他活着,母亲才不会怨恨发疯。
院外,吴嬷嬷和巧心一处说话。
吴嬷嬷见她复了职,还一脸心事重重,不禁提醒道:“你此番能得以回屋当差,实属不易,再不能犯下大错。徐嬷嬷那件事之后,你也看出来了吧。咱们这位二奶奶瞧着柔柔弱弱,背地里也是个有主意的。你且耐心些时日,等二奶奶对你没了戒心,你再从长计议……”
换作往昔,巧心听了这话,定会颔首赞同。但现在,她对二爷的心意,已经凉了一半,如残花缓缓凋零。而她最恨的还是顾清语,都是因为她……二爷才讨厌了她。
心中的幽怨与愤懑,早已化作了不可动摇的意志。
她最想做的,不是巴结讨好顾清语,而是亲手给她挖一个大大的深坑,让她掉下去就再也别想爬起来。
于是,她暗暗下定了决心。
待送走了吴嬷嬷之后,巧心立马回到顾清语的身边。
她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二爷安然睡下,等到顾清语走出外间,她才扑通跪地,满脸恳切道:“二奶奶,奴婢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要和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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