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的摊贩吆喝连连。
阿怜骑着逐夜比大人还高,她隔着一只只人头,隔空看见街边摊铺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便指着那边道:“娘,我要玩那个!”
黎焕从前几乎没有带过她像这般游街玩耍,今夜她想玩什么,黎焕基本都会满足她。
崇仪和烟儿也很宠着她,沿街买了不少的新鲜玩具,大大小小,挂满了马鞍。
后来,阿怜围着一个糖人摊铺,兴致勃勃地看着师傅吹糖人。她要师傅给她吹一个小猪糖人,不一会儿,一只圆滚滚的小猪便在那糖人师傅的手上逐渐成型,大耳朵胖肚子,惟妙惟肖。
阿怜鼓掌叫好。
然而,当师傅吹好以后,递给阿怜,阿怜正伸手要去接,却无意间看见前面的人潮中,有一抹高挑英长的黑色身影,顿时一震,结果糖人也不要了,就要黎焕驱着马赶紧去追那人。
阿怜指着那背影,见黎焕迟迟不驱马去追,当即急得哭了出来,指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道:“他,娘,快去追他!那是爹爹!娘,我们快去追爹爹!”
黎焕愣了一愣,循着阿怜手指的方向看去,依稀可见一抹背影,着黑色衣袍。
黎焕只看了一眼,眼神近乎死寂,低头哄劝着大哭的阿怜,道:“阿怜乖,那不是你爹。”
阿怜道:“不,他就是,他就是!”她使劲儿嚎啕大哭,豆大的泪珠不住往眼眶外滚,哭得十分凄惨可怜,使得周围行人百姓见之无不动容。
阿怜边哭边叫道:“爹爹,爹爹,你不要走!你回来!”
行人百姓不忍道:“孩子哭得这么伤心,当爹的怎的如此狠心?”
还有人问阿怜道:“你爹爹是哪个,你告诉我们,我们去帮你追。”
阿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就是那个,那个穿黑衣裳的,高高的那个!”
黎焕神色微微凝了下来,道:“我说过了,那不是你爹。”
“他就是!”阿怜执拗而肯定道。
黎焕见竟真有百姓跑着往前去帮忙追那个人了,不由觉得徒添麻烦,声音里不禁带着些威严和烦躁,道:“不要随便哪个穿黑袍的男子就是你爹。你爹比他还要高一寸,不会用他那般浅色的发带束发,还有你爹走路是他那样的吗?你再睁大眼睛给我好好看看!”
阿怜猝不及防,被黎焕呵斥得噤声了,泪眼婆娑一抽一抽的。
旁边的崇仪和烟儿,皆是神色复杂而又心疼地看着黎焕。
这么个坚强的人,或许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将她爱过的人早已刻进了骨子里,即便人潮之中,她只是淡淡看一眼,便能知道,无人像他。
黎焕看着阿怜,又道:“再哭,我们便回家。”
在阿怜的记忆中,她从没见过她娘这般凶过。她感到很委屈,可是在她娘的眼神下,她还真的不敢再哭了。
可同时,前面的好心人也真的把那着黑袍的男子给追上并叫住了。
那男子转过头来,果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黎焕只好向人致歉,道:“对不住,孩子一时胡闹,给大家添麻烦了。”
陌生男子没计较,转头又往前走了。
这次阿怜看得清清楚楚,当真是她认错了。
好心的百姓着实心疼阿怜的小模样,道:“这么漂亮的小娃娃,你爹呢,你怎的满街找他,他没与你们在一起么?”
阿怜瘪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黎焕便应道:“她爹前两年得了重病辞世了,她只是太想念她爹了。”
百姓们恍然,又同情地安慰了一阵,而后便散开了。
阿怜小声地抗议:“爹爹没有得重病辞世……”
黎焕道:“那要不要送你去他那里,他给你找了一个很漂亮的继母。”
阿怜不再说话了。
黎焕才忽觉自己失言。
她在说什么?她疯了么,竟对阿怜说这些……
黎焕皱着眉头,眼里空无一物,又道:“阿怜,对不起。”
阿怜的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她哽咽道:“我不要继母,我只要你……”
黎焕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头发,低低道:“是娘说错话了,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在街上,阿怜都没再有先前那般活泼高兴了。
到了吃饭的地方,几人进了酒楼里用饭,上三楼。
三楼是一层空中楼阁,装点着花灯和藤架。
晴天的时候,尤其是今晚,在此处用饭,还能一边欣赏万家灯火。
今晚上街游玩的百姓们,绝大多数都是在家吃过了团圆饭的,因而黎焕她们上三楼时,还有空余的位置。
彼时阿怜坐在藤架上,黎焕让人给她上了一盘羊肘子,她啃了两只,小脸上方才晴朗了起来。
黎焕东西吃得少,倒喝了不少的茶水,一杯接着一杯。她随意地靠着椅背,眯着眼欣赏着这座城里烂漫的美景。
一杯茶水仰头喝尽,黎焕转头执壶又添一杯时,崇仪终于阻止道:“郡主,少喝一些。”
烟儿亦担忧道:“多吃点饭菜吧。”
黎焕道:“我不是在吃么,只是觉得有点口渴。”
崇仪道:“口渴可以喝茶。”
黎焕愣道:“我不是在喝茶么?”后来她仔细一闻,才发现原来她喝的一直是酒,不由揉了揉眉心又道,“难怪我越喝越渴。”
可壶里剩下的酒不喝也是浪费,她干脆也不一杯杯地倒了,而是直接拎起壶,仰头便将酒液顺着壶嘴倾入口中。
她半阖着眼,一边饮一边看风景。
阿怜抬起头看她。年少的她,那时忽然感觉到,她的娘好孤独好难过。
是不是因为她认错了爹爹,做错了事,才使得她娘这般难过?
小人儿爬进黎焕怀里,小短手抱着黎焕,一个劲地道歉,道:“阿怜错了,对不起,阿怜以后再也不提爹爹了……”
黎焕怔了怔,低头看着怀里的小人儿如斯不安,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温柔淡笑道:“没关系,往后你也可以提,你想他,是人之常情。是娘,不该那么没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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