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子书岁第一次听见,他没有称呼萧必安为表兄,而是直呼名讳。
“喜欢啊,”少女没有犹豫,可眼中的纯良又不像在诉说男女之情,“太子殿下不喜欢表哥吗?”
子书扶暨一噎,微微侧头,便能看见她那双澄澈的眸子。
很快,他又移开目光,目不斜视地看向正前方。
喜欢?呵。
这一刻,他的内心都是对自己的嘲笑,因为他的潜意识中,竟然试图在“戚岁”的身上感受到永安的存在。
可永安若是活着,怎么会喜欢萧必安呢,这是绝不可能的事……
他心里这样想,面色又冷了下去,“孤有些乏了,你自己去寻他吧。”
子书扶暨的态度又又又变了,那变脸的速度可比京剧变脸还厉害。
不过,他的淡漠对子书岁来说是好事,因为那代表自己的身份不再被他怀疑,她不会暴露了。
他作为她曾经最亲近的人之一,子书岁以为在他会很了解自己,暴露的概率也会很大。
可眼下看来,好像也不是如此。
子书岁心头说不上什么感觉,又松快又有些失落,她想到失去神智的外祖母都能一看认出自己,可清醒的亲表哥却不能。
她面上扬起笑意,心底是叹息,“多谢殿下指路。”
少女柔柔地行了一礼,转身通过左方的宫门。
子书扶暨转身,离去,他这次是真的将所有的猜疑都抛开了,在无人的宫道上,他不再装咳嗽,也不用装温柔。
他的脸上是一片冷意,孤傲的脊背挺得笔直,无情地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才迈出几步,就见地上有一枚坠子静悄悄地躺在暗沉的地砖上。
粉色的珍珠,在这灰扑扑的地砖上,格外显眼。
他记得,刚才路过还没有此物,所以显然是刚刚有人落下的,前后都没有一盏茶的功夫,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这枚坠子是“戚岁”的。
子书扶暨视若无睹,懒得捡,就在要无情迈过之时,他的眸光一凛,瞧见了坠子下方的一个精巧的结环上。
霎时间,他的心脏猛烈地仿佛要从胸膛中跳出。
激动、兴奋、不可置信,多种情绪交杂,在他的胸腔中翻腾,他的气血犹如倒流般,肢体僵硬,失去了所有动作。
压抑且沉寂的长长宫道上,宫人们无一人出声,只有身披名贵狐裘的男子低头俯视着身侧的坠子。
良久,他才弯腰,将地上的坠子捡起,这一次看得更加清晰,他伸手去抚摸那个熟悉的结扣。
冷风飘荡,这是他唯一没有迎风咳嗽的一次。
坠子很轻,可在他手上却似格外沉重,寒风吹动了子书扶暨的黑发,也让他想起了曾经。
记忆中的小女孩很喜欢倒腾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连编的结扣也与普通的不一样,她说这是她独创,叫锦簇结。
意为花团锦簇,这个结扣看起来就像个小绣球一般。
子书扶暨的脸上划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笑,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那笑就像是哭一般。
这枚坠子,就像是铁证,揭露了“戚岁”的真实身份,至少在子书扶暨的心里是如此。
这一刻的笃定和相信,便让所有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为什么“戚岁”喜欢糖炒栗子。
为什么“戚岁”在看见京太后被欺负会想挺身而出。
可她为什么要喜欢萧必安?刚才子书扶暨心中觉得沈永安不可能喜欢萧必安,这一刻他心态却发生骤变。
他在这一瞬间,仿佛是想通了关键。
因为她要报复萧必安,所以她要接近萧必安,因为要接近,所以要顶替戚岁的身份!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子书扶暨握紧了手中的坠子,闭上眼睛终于想明白了一切。
身后的一众宫人只能看见太子在发呆,却是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其中,等级最高的那名大太监不明所以,担忧地上前询问,“殿下,您怎么了?”
语毕,只见子书扶暨突然回身,朝着前廷的方向跑去。
这些年,宫人们都很少看见太子跑动,毕竟太子殿下身子不太好,突然见他跑了起来,便纷纷大呼道——
“殿下!天凉,小心啊!”
……
御书房内。
是截然不同的场景。
燕德帝今日称病没有早朝,躲在御书房内假装带病批奏折,实则是与爱妃你侬我侬。
此时,凤仪宫总管太监前来禀告——
“陛下,皇后娘娘说,太子殿下不喜戚家的小姐,还望陛下另外给戚小姐赐婚。”
燕德帝觉得,不喜欢就不喜欢呗,不赐就不赐了呗。
小事一桩。
这厢,凤仪宫的太监刚走出去,坐在燕德帝怀中的沈令薇便开始拉扯着燕德帝的手——
“陛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何况您是陛下,这普天之下,还有您不能做主的事?”
燕德帝年纪大却是越发奈不住沈令薇的撒娇,一见她娇里娇气的模样,那头脑简直比京太后还神志不清,“朕也不想强人所难,太子这些年与朕越发隔阂——罢了,爱妃想如何?”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俨然是一副昏君模样。
“太子喜不喜欢不重要,作为储君,本该为国分忧,为陛下分忧,纳一个忠烈孤女,又损害不了什么,陛下仁德,可太子却不理解。”沈令薇惆怅道。
燕德帝细细想了想,还没往深处想,沈令薇的手臂又覆上了他的胸膛,他哪里还能想得到什么。
最后不过一句,“一切都依——”
昏庸的指令还没下,守在外间的御前太监便低着头进入御书房内,“陛下,京畿卫指挥使萧大人求见。”
坐于帝王怀中的沈令薇,听见太监的话,脸色一僵,收起了娇媚的表情,随即将衣裳整理好,恢复了得体的仪态。
总归,还是不想让心上人看见自己讨好老男人的一幕。
燕德帝自然察觉到了怀中女人突然的正经,甚至还主动与他拉开距离,燕德帝知道沈令薇“识大体”,但这情浓蜜意的时刻被打断,多少产生了些不满。
这些不满,燕德帝自然不会对沈令薇发泄,便转头看向御前太监,“他来做什么?”
御前太监低着头回,“萧大人说,今早崔大人死于家中。”
“哪个崔大人?”燕德帝皱着眉头,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又是哪个该死的老头。”
御前太监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言辞,“是回京述职的那位,颍川知府崔大人,陛下昨日还见过的。”
一经提醒,燕德帝面色倏地一变,眼神中闪过愕然,“死了?这真是……够突然的。”
“快!让萧必安进来!”
言语中覆上急切,但并非是为臣子的死而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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