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五月,冷意已有衰败之迹。
暑气藏于正午,敷着行人面,蒸出水气来。
天公喜怒无常,片刻阴云遮天,以海水倒灌之势落起雨。
未时三刻,骤雨初歇,碎落一地海棠。
青石道上积水深深浅浅,姜稚歪着身子靠在窗下的软榻里。
前几日从秋山别院下来,隔天身子骨就酸痛起来,连着几日都恨不得长在这张榻上。
她膝上还摊着民间流行的话本子,书翻到几页,便读几页,有些犯懒,一行字来回看了半柱香。
“姑娘。”春桃在檐下抖着袖中水,声音传了进去:“我遇到了三公子,被他屋里的小厮抬着进屋去的。”
姜稚顿时乏意全无,坐起身子问:“这替天行道之事是谁做的?”
春桃沥干水,又抱着遮好的炭进屋,边添着边说:“我听说是宴王殿下。”
听见谢宴辞,她差些翻下榻:“宴王?”
“三公子前些日子喝多了,不知和谁起了争执,打人后又散钱,平白将一清白姑娘家言语羞辱了番。”春桃说着忿忿不平:“那姑娘听说自尽未果,举家回乡下庄子养着去了。”
姜稚冷了眼。
“宴王听闻了,前日碰见老爷,说起元哥儿仅说了四字。”
她听见四字就后槽牙疼:“说什么了?”
“不堪入目。”
先前事迹谁人不知,老爷当即煞白了脸,听说都是下人搀扶着回来的。”
姜稚听出了些道道:“然后元哥儿就被家法伺候了?”
“可不嘛,宴王都发话了,挨家法总比挨刀子好,总要做做样子的。”春桃窃喜:“我看着他没有十天半月都下不来床。”
“小声些。”姜稚坐正身子:“要是被人听去,又要废一番口舌了。”
说曹操曹操到,她话音刚落,姜元宁就带着贴身侍婢上门来。
本该通传之人都跟哑了似的,主仆二人都踏进屋了,她们才知晓院中来了不速之客。
见两人噤声,姜元宁喉咙里滚了声讥笑:“合着刚才说我坏话呢?”
姜稚起身相迎,扯起嘴皮假欢颜:“长姐怎么来了?”
“大姑娘是家中嫡出,难道连二姑娘的院子也来不得了吗?”
这四喜仗着主子是姜府嫡出,主仆如出一辙,平日里惯会颐指气使。
春桃欲分辨,姜稚伸手拦了下来。
“来得来不得,也都来了。长姐不妨说所为何事?”
姜元宁将她近日种种看在眼里,并未深想,只觉得是仗着沈府世子,还有宴王在作威作福。
不然前世给她十个的胆子,她也不敢顶撞自己。
转身,姜元宁抄起了茶案上的玉盏,发狠的朝着姜稚脚边砸了去。
玉盏瞬间四分五裂,碎如珠溅起,声声剜耳。
“何事!元哥儿因为你被重罚,你倒在屋里躺得舒坦。”
姜稚指甲生生嵌进掌心里,惧怖如潮卷土重来,前世灭顶的害怕如影随形,总逼着她生出窒感,即便竭力压下,也并非是她能完全左右的。
太凄惨,以至于重来一世,她骨子的惧意仍在。
春桃也怕,浑身发抖,还要拦在她身前:“大姑娘,你,你想做什么。”
姜稚垂眼望着满地破碎,想起了前段时日在马场的恣意洒脱。
那是她从前奢望,没曾想转眼成真。她该有盼头,不能再重来上一世的暗无天日了。
回过神,姜稚拉住春桃后退两步。
“长姐,那日马场之事你心中有气尚可说得过去,可元哥儿挨打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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