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瑞津虽走,但上贡给朝廷的贡品是早便准备好的。
一年只产四斤的凤翎团茶送入皇宫之后,祯和帝留了两斤在皇后宫中,其余便分给了几个儿子。
微苦的雅香充斥在鼻间,轻啜一口,清苦之后又慢慢在舌下泛起回甘。
宣王喝完一盏,睁开了眼睛。“李庞龙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死了?就因为接触了一个不知所谓的人?”
宣王卫晏竑年方二十,少年初长成,却已经独当一面,堪与三王分庭抗礼。因而年纪轻轻,已经颇有威压。
他冷淡地问话,来禀报的人道:“是。江南那边还有我们的人查了,都没查出鲁明为何会当街杀他。”
“查不出就别查了,”宣王靠上太师椅,揉着眉心,“官是他自己求的,命是他自己作死的,他还没给本王做过什么,本王为何要替他劳神费力?撤了吧。”
他摆了摆手,下人退出了房门,这时幕僚站了起来,走过来道:“王爷,李庞龙虽蠢,但他有一点想的却是不错。”
“什么?”
幕僚伸手一指,却是指在那茶碗上。
宣王看了一眼,又看向他。
幕僚道:“王爷当听说了吧,魁济茶行的东家换人了,换成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年少青嫩,便坐拥家财无数,若能将她收了,这些金银不都是王爷的了吗?”
宣王眼里透出狠厉,猛一脚踹在幕僚肚皮上。
“你当本王是花楼里卖身的娼妓,只要有钱什么人都可以上?!一个给傻子当过童养媳、跟自己公爹不清不楚的残花败柳,你也敢塞到本王的后院来!”
他这一脚踹得极狠,幕僚被掀出去两个人身,疼得在地上打滚。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属下失言了!”
不用宣王再说什么,幕僚自己就扇起巴掌来。
他自以为为主上着想,殊不知宣王如今正因后院女子的事怄气生妒。
同样是皇子,成王有海静玟那样出身高贵、书香典雅的女子作正妃;而自己的妻族,选来选去只有娄家才合适,但娄家嫡女却仅是中人之姿。
这便罢了,去年刚进京的姜家三姑娘,堪称绝世美人,明明是他先看上的,结果却又叫成王截了胡!
书香才女和柔媚国色他都得不到,幕僚却要把个连傻子都看不上的货色塞给他,岂不是说他只配得这样的?
没眼色的东西。
宣王如何愤怒不提,且说这日,永国公府大喜,永国公太夫人元氏过八十大寿。
太后已过世一年有余,民间与官宦人家的宴乐已经放开了,加之是大寿,来贺寿的达官贵人数不胜数,高朋满座,宾客云集。
出去游山玩水许久的姬殊白也终于回到了家,向太夫人献上几块意趣盎然的太湖石作为寿礼。
姬家四世同堂,元太夫人是姬殊白的伯祖母,倒是也疼爱这个小辈,指着他笑骂道:“你这猴儿越发坐不住了,本以为端午你能回来,你兄弟们都记着和你一起去赛龙舟,没想到又是等了一个空!该怎么罚你自己说,今年可不许再出去混了!”
姬家这位二公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在权贵圈子中少与人相交,故而在众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神秘遥远的印象,此刻见他被长辈训了,都不由笑出声来。
姬殊白倒是安之若素,俯身淡笑道:“侄孙不孝,老祖宗不高兴,尽管打折侄孙的腿吧。”
他玉面春风,清隽无双,修长的脖颈一弯,浑如瑶池白鹤,白袂飘羽,仿佛下一刻就要临风而去,引得众贵女频频投去羞媚秋波。
姬二公子虽不受官,但当年也在国子监跟其他王孙公子一起读过书,才名人人都听说过,只是他这些年醉心山水,再无新谈,便被新秀取代,渐渐消失在永章城的口口相传中了。
然而即便没有才名,没有这一副好相貌,他的家世也足以令人为之痴狂。
正好他也是该说亲的年纪了,适龄的女子们莫不动心动意。
元太夫人笑着指他道:“我不打,留着以后叫你媳妇儿打!都可以成亲的人了,这么不稳重!”
姬殊白扮乖听了几句训,然后坐回了席上,一贯与他亲近的四公子就挨了过来。
“二哥,端午你不在,可是错过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戏!你求我,求我我就告诉你是什么!”
他尚年少,稚气未脱,白白净净,身条瘦长,穿着一袭天青色锦云纹袍子,与姬殊白略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上浮现出十分不稳重的神色。姬殊白知道自己就算不问,四弟也会说。
“哦,我不想知道。”
“别呀!”姬殊朗着急了,扯着他的胳膊,咬咬牙道,“我告诉你吧,就是……”
“爷别说了,人来了!”
姬殊朗立刻住了嘴,姬殊白举目望去,只见一对夫妇跨门而入。
男子身量颀长,一身宝蓝云纹锦衣,腰下悬着一面白玉,面色白皙,眉目浅浅,文质彬彬,颇有几分儒雅,只是薄唇平直,看上去冷冷淡淡。
而女子年不至三十,倒是巧笑嫣然,乌发高高堆起,如云如雾,珠翠摇光之下,妩媚的大眼格外醒目,像带了一双钩子似的。银红大袖乱蝶纷飞,孔雀绿裙摆花枝垂垂,随莲步款款摇动。
他们俩一进门,堂屋内外鸦雀无声。目光不会说话,却炙热得格外震耳欲聋。
两人仿佛犹自不觉,一直走到太夫人跟前,献礼贺寿。
元太夫人八风不动,保持着和蔼又亲善的笑容:“郡主和程大人能来,老身万般荣幸!来人,快给郡主和程大人看座,上好茶!”
云乐郡主浅笑盈盈,转身的瞬间,妩媚的眼仿佛放射出无数蛛丝,勾勾缠缠地,从一干男客上溜过,最后停在姬殊白身上,微微讶异,然后冲他娇媚地笑了一下。
姬殊白心内叹息。
如果是这对夫妇,他大概能猜出是哪方面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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