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惊鸿端着药来到季素商房间的时候,季素商正在忙着抄录那些契书。
见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他抬起头,只看了一眼后,便继续写,“咳咳咳,这是什么?”
“他们给你的药。”卫惊鸿将药放在他的面前,“你喝下去身子会好些。”
季素商恍若未闻,“这是最后一份了。”
卫惊鸿拿起写好的契书,蹙眉道:“你确定这个东西能瞒得了他们?干脆直接将那东西给他算了。”
“不行!”季素商想也不想地拒绝了,“这些契书一定不能落在他们的手中,我尽力模仿,已经看不出多大区别了。”
那些契书都来自不同的人,最多有几个人的字迹需要他模仿一下,剩下的随意捏造便可,反正他们短时间内也不会去调查。
最大的问题是那封信,施参军与瞿长吏共事多年,加上有个精明的慕容澜,他的字迹要慎之又慎。
他将东西偷出来已经背叛了先生,不能一再错下去。
“好罢。”卫惊鸿放下契书,不置可否。
他没想到季素商还有着擅长模仿他人字迹的本事,也是,没点本事的人怎么可能一直伴着张公左右呢。
“你那边呢?”季素商道:“都准备好了吗?今天晚上,我就得去见他们。”
“差不多了。”卫惊鸿眼中寒光闪烁,“你只要按我说的做,我便可以接近他,到时候……”
“白韵那边怎么说?”季素商又问道:“她和白琴是被我连累的,她们不能死。”
“我已经找到了救她们的人,在我们行动的时候,便会有人去救她们。”卫惊鸿道:“你我都清楚,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唯有背水一战,才能永绝后患。”
季素商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卫惊鸿看出了他的不安,努力想让他放松下来,“你放心好了,我会留下一封信,若是我们失败了,这封信会证明所有的事都是我们两个人做的,与张公他们无关。”
若是成功,那便是为民除害了。
这是昨天晚上两人达成的共识,他们会用自己的方式发出全力一击,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也已经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准备。
……
夜幕落下,季素商怀揣着一叠写好书信,在卫惊鸿的掩护下来到了那个小院子。
里面早有人等着他,如卫惊鸿所料,这一次,他看见了慕容澜的身影。
慕容澜坐在在一众侍卫中间,施威正点头哈腰地对他说着什么,而他的脸上则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眸中藏着几分不耐烦。
见季素商到来,他甚至没有开口,只是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又多了几分势在必得。
“东西带来了吗?”施威机灵地站直了腰,粗声问道。
季素商厌恶地看向他,直接对慕容澜道:“白韵和白琴呢?我要见她们。”
慕容澜看向他努力装作坚强的样子,笑道:“东西给我,她们会没事的,你知道你没有和某谈条件的资格。”
季素商却不肯,“在没有见到白韵和白琴之前,我不可能将东西给你。”
“这可由不得你。”慕容澜挥挥手,冷声吩咐道:“来人,将东西拿过来。”
侍卫一拥而上,在季素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将他钳制住,从他怀里掏出来那封信和契书。
“你们想干什么?”季素商怒吼道:“你们答应过我的!”
“放心,某不会食言。”慕容澜接过书信,先是看了一眼契书,又将那封信展开,眼眸中的深意越来越凝重,“好!好一个长吏!竟然真的查到了某的头上。”
季素商的心不自觉揪紧,那封信是他按照卫惊鸿的要求写出来的,为得就是刺激慕容澜。
但是他不能确定慕容澜会不会上当。
他挣开侍卫的桎梏,大声道:“我已经按照你们的意思偷来了这些,你们答应过我将白韵她们还给我,还要送我离开这里。”
慕容澜坐直身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怎么?你这是想明白了?”
“想不明白又怎样?反正我已经做了,那里已经容不下我了。”季素商道:“况且自从陆槐来了合川之后,我已经变的可有可无,连一个外人都比我重要,我现在只有白韵了,我要带她离家这里,不然等先生从外县回来发现我背叛了他……”
季素商的表情随着他的声音而变得扭曲,他的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似乎真的害怕张公发现。
慕容澜眼睛眯起,想要从他的神色中判断他话中的真意。
这个时候,施威突然插了一句,“慕容先生,之前我去刺史府的时候,那些人都在说话,只有他连插嘴都不敢,我听说这段时间跟着张弃言后头的人变了,据说是陆槐带来的人。”
慕容澜若有所思。
季素商看向施威,深吸一口气道:“不错,那个人叫卫惊鸿,我之前听陆槐说过,此人是他们在彭城时救下的,之前叫什么上官鸿的。”
“上官鸿?”慕容澜嘴里吐出这个名字,“原来他当真没死。”
施威不解地道:“这人是谁?”
“不过是一个早该死掉的伎人罢了,他竟然还有脸活在世上。”慕容澜讥讽道:“他以为他改名换姓,就可以洗去身上肮脏的味道吗?”
季素商垂眼,内心不断翻腾,卫惊鸿只说自己出身不好,却不想他竟然是个伎人。
莫非是官伎?那大多都是罪臣之后,恐怕和眼前这个慕容澜和丘将军有关,这也理解他为何要执意报复了。
“我可以将他骗过来。”季素商忽然道:“你们若是想报仇,我可以将他带给你们。”
“你?”慕容澜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是的。”季素商压下心里的惊慌,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无意中发现他有秘密在身,似乎和你有关。”
“和某有关?”慕容澜来了兴致,“说说看?”
季素商回道:“大约在半个月前,他从外面回来后,变的有些奇怪,我本想问他出了什么事,可是他一直不肯说,直到前段时间,我听见他说漏了嘴,提到过天香居,施参事和你的名字。”
“天香居!”施威高声喊道:“半个月前,我们不是在天香居见过吗?原来那个叫卫惊鸿的也在,他在偷听!”
天香居的那次见面与他息息相关,施威害怕极了。
可慕容澜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天香居那次见面当真有人在窥探,他不在乎有人知道他和施参军的关系,也无所谓知晓“他是魏王的人”。
他在意的是,卫惊鸿有没有听到了他和丘将军的谈话,会不会告诉了张弃言他们。
想到这里,慕容澜的脸色变的深沉起来,坐直身子道:“他听见了什么?”
季素商按照卫惊鸿的交代回答道:“我不知道,他好像谁都没说,他这个人平时很古怪,只会讨好先生,对其他人不怎么在意。”
慕容澜阴沉着脸,好半天后,他看向季素商道:“既然你有这个心,那某便给你这个机会,想来你有办法在不让其他人知晓的情况下,将带他过来见我,对吗?”
“可以,但是他很警觉,除非直接动手,不然想骗他出来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季素商道。
“这是你该考虑的事。”慕容澜淡淡道:“三日后,你将他带到这里来。”
说罢,他站起身,带着人往外面走。
季素商连忙喊道:“那白韵呢,你已经得到了你要的东西,把她们放了!”
“等你将人带过来,她们自然会没事。”慕容澜头也没回。
“这不公平!”季素商喊道:“你们不能这样一直威胁我!我要见她们!”
“威胁你?那又如何?”慕容澜停下脚步,扭过头道:“这样,看在你如此深情的份上,某会让人将那个小的还给你,等你将人带过来之后,某再把那个大的还给你。”
季素商还想说什么,慕容澜抬手,“我的耐心和仁慈是有限的,若想你的心上人安然无恙,就照某说的去做,不要和某谈条件!”
“不!”季素商痛苦不已,眼睁睁地看着慕容澜离开,无助地哀嚎道:“把她们还给我,还给我!”
与其说他喜欢白韵,不如说这份不顾一切的喜欢里还藏着一股愧疚,白韵是受了他的牵连才被抓住的。
卫惊鸿说的对,他们就是一群卑鄙无耻的小人,他们没有道德,没有底线,没有承诺,也没有实现承诺的心。
慢了一步的施威走到季素商的面前,得意道:“季郎君,你该庆幸自己还有价值,不然你的那个小美人可讨不了好,啧啧!要不是你横插一脚,那个小美人早就是我的了。”
他当时接到命令是去抓两个小娘子,后来才知道原来那个小美人竟然是白守光的侄女,那个打算献给他做小妾的女人。
而她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季素商救走,还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可惜啊,他们还是落在了自己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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