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其实有的时候,兰苕觉得,小娘也是一个很苦命的人。
如今算是乱世,她偏偏身不由己成了武将妾身,倘若来日侯爷遭遇不测,她独自一人又该如何。
如今侯府又不太平,几个人轮流欺负着她,兰苕看着都觉得窒息。
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丢了命。
暮挽睡的越发熟,兰苕轻轻把她扶好,掖上被子,替她守在门口。
……
抵达庐州比想象中要快,终于实在没法骑马,官道都被大水堵了,迫不得已转为水路,一路南下很快。
这个时间段,各地的水位都很高,长江黄河的修缮今春并没有提上日程,路上看到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灾情,顾风晚看在眼里,却没时间去管。
雨还在下,顾风晚站在甲板有遮掩的地方,看着昏黑的天,有些担心庐州还能不能撑得住。
那边由于地势原因,往年就算没有水患,也会用来泄洪,是以问题尤为严重,想要治理难上加难。
他手持圣旨,顶多调动当地州府的人,自己身边这次没能带回来一个人。
顾风晚转头,看了一眼脚边蹲着吭哧吭哧吃饭的人,哦,带回来一头猪,叫谢渊藏。
这家伙的名字取自“涓涓成渊,蛟龙是藏?”,第一次听说的时候,顾风晚瞧着他憨厚的脸,都没好意思说什么。他家倒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家,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家里承包了一些地产,在当地还算是有些名声。
家里希望他是深渊里沉睡的蛟龙,终有一天能够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将军,所以送他参军,他运气好,遇到了那时正好封狼居胥的顾风晚。
胸怀壮志是他,此刻的小猪也是他。
顾风晚无奈,敲了敲他的头,“你就没发现不对劲吗?”
谢渊藏从饭盆里抬起头来,“什么?哦,我知道,今天的伙食里面忘记放盐了,吃起来没滋没味的。”
顾风晚:“……”
他蹲下,压低声音。
“我们出了京城就被人跟上了,此刻,船舱里几乎都是那些人。”
谢渊藏瞬间便瞪大了眼睛,不知该如何做,干巴巴的望着顾风晚。
顾风晚就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带他在身边这么多年,和刚来的时候简直没两样,见惯了战场的杀戮,却也依旧是这副纯良心性,倒也难得
谢渊藏终于舍得放下了自己的饭盆,“那咋办?”
顾风晚:“这些人我们没有恶意,只是不远不近的跟着,看风格并不是皇室李家的人,也不是朝中的人,一路上还算是照顾着我们,有些奇怪。”
顾风晚并不知道自己何时结识了这样的朋友,估摸着到了庐州,他们的目的就会显现出来了。
正说着,有人推开门走了出来,似乎是出来看雨,在门前檐下停住,笑着问顾风晚。
“兄弟也在这里看雨?好雅兴啊,看着兄弟应该是文武双全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切磋一把。”
朱三爷已经心痒难耐好几天了,这位顾西侯可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一身的腱子肉藏在衣衫底下不说,身形健硕,足足比他还要高一些。
早些年许多兄弟都想跟着他去打仗,奈何入军籍有些难,就难以目睹顾西侯的风姿了。
他只知道,顾西侯有一柄青龙戟,在边疆可横扫万军,且师承楚家大将,孔武有力,正面对上那戟,听说会被震得手臂发麻,很难应对。
朱三爷实在太期待了,真想见识一下小妙跟着的这男人究竟有多厉害。
顾风晚看着大雨,歉意笑笑,“甲板有些滑,不太安全。”
还没到庐州,还是提高警惕一些比较好,他身负皇命,千万不能出事。
朱三爷憨厚笑笑,“我可不信你害怕这小小的雨,滑一些又如何,刚好比一比谁能站得住脚一些。”
他不依不饶,反正今天必须切磋,明日正午就要下船了,哪还有这种不引别人注意的好机会?
见他执意如此,顾风晚松了口,“那明日下船之后,到附近驿站歇下,找个人少的地方好好比一比。”
说实话,顾风晚也想见识一下眼前这人的实力,瞧着身形不是普通人,且一路上都跟着,还不知道具体是何目的,借此试探一番。
朱三爷得了准信,笑呵呵的回屋去了,只是他前脚放进去,后脚又有人出来,漫不经心走到了顾风晚身边,努力套近乎。
“兄弟看起来是朝廷中人啊,一身正气,不像我们,看着就是三教九流的样子。”
顾风晚还蹲着,谢渊藏戳了戳他,他皱眉看过去,顺着谢渊藏挤眉弄眼的目光一看,来人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而且一眼就能看得出是什么兵器所伤。
疤痕的地方留下很深的痕迹,少了一块肉,是被硬生生挖去的,周遭留下小小的撕裂,这是西域大月族独有的暗器所致。
大月族已经很久没有参与战争,顾风晚出征之后也只遇到一场,那就是那年西域大举来犯,他提剑上阵的那年。
沉默中,男人也蹲了下来,沙哑的声音缓缓道出一些故事。
“那一年,朝廷无人,被迫招安匪徒,我带着三十六名出生入死的兄弟一起去参军,随了一支前往北境征讨西域的队,身后跟着几千我都叫得上名字的朋友兄弟和下属,到现在就剩我一人!”
“天下大丈夫,谁不想忠君报国、留名青史,穿着那一身战袍为故国开拓万里河山!可是这位大人,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啊,这真的是你要报效的朝廷吗?”
来时呼朋唤友,翻山越岭,蹚过沟壑,自以为前途无量,万里荣光近在眼前,能得百姓拥戴。
可到头来,朝廷把所有人都当成狗。
随意驱使,不顾死活,丢了些残羹剩饭就换得真心,三两句奖赏就叫你忘记了数次的挨打,依旧对着那皇权摇尾乞怜。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沉浸、自欺欺人的梦该醒了。
他道。
“我醒的太迟,到最后回头的时候已经孑然一身,只剩我一人,我带着数千兄弟的嘱托回家,挨家挨户通报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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