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府。
疫情比一路上经过的所有村镇都要严重,路上几乎看不见活人了。
好不容易才看到一个在死人身上翻找食物的女子。
只见那女子和叶千玲她们一样,浑身包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在外面,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
巴咕上前问道,“姑娘,请问这里可有一户廖姓人家?”
那女子看了看马背上的三人,“你们是什么人?”
叶千玲见女子不回话,反而直接问自己是什么人,便知她肯定知道廖家,对巴咕使了个眼色。
“我们来寻人。”
“寻什么人?”
叶千玲嘱咐过巴咕,带信人并没有说廖家知不知道简洵夜的身份,想必简洵夜此次前来,是为了监督四皇子治水的,一定会隐瞒身份的。
所以巴咕没有直接报出简洵夜的名字,只说道,“我们寻一个京城来的少年,二十岁左右,样貌英俊,气质不凡的。不知道姑娘可曾见过?”
“你们是他的家人?”
女子这么一说,巴咕也知道她肯定见过简洵夜了,“姑娘认识那少年?”
女子点点头,“跟我来。”
因女子只是步行,三人便也下了马,牵着马橛子跟在她身后。
女子逶迤在前,七拐八绕,穿过好几条街巷,最后停在了一个清幽的小院门前。
小院以树枝扎成栏杆围成,里面伸出两朵高大蓬松的杏树冠,虽不甚富贵,但一看,便知主人气度不凡。
“爹!我回来了!”女子对着屋内喊了一声。
里面迎出一个白须老者,“拿皂角去把手面都洗净了,身上衣服也换下来,用开水烫一遍。”
女子应了一声,“来人了。”
老者这才看到了女子身后的叶千玲三人,见三人装扮不凡,不由皱眉道,“哪里来的客人?”
巴咕上前拱手,“我们从京城来,寻我家公子。”
“你们说的是,夜公子?”老者问道。
“不是,是简……”
叶千玲却打断巴咕,“对,夜公子。”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那你们跟小女灵枢一起去净手净面吧,衣服不方便换……唔~灵枢,你拿一根艾蒿,点起来,在他们四周熏一熏。”
听了老者的话,叶千玲一路上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她们道明来意,老者只叫她们进门,并未说别的话,说明简洵夜还活着!
叶千玲看这老者谨慎,便四处打量了一番,见到院子角落里,晒了好几个篓子,里面都是草药,又听他唤女儿闺名为“灵枢”,猜着应是从杏林奇书《灵枢》、《素问》中各取一字作名的,便拱了拱手,“有劳廖大夫了。”
这一句,不止是感激老者让自己进门,更是感激他救下了简洵夜的命。
老者顿了顿,笑道,“姑娘好聪慧。”
叶千玲见他已经识破了自己女儿身,也不辩驳,跟着廖灵枢走到井边汲水洗手。
廖灵枢虽纤瘦,却很有力气,从井中汲了慢慢一桶水,三两下便提了上来,巴咕想帮忙,都没伸上手。
只见她动作麻利,分倒了两盆水,给了一盆给叶千玲,又扔了一块皂角过来,便不管她们了。
只将面罩揭下,抄了一捧水到面上,又细细的在手上搓着皂角。
叶千玲这才发现,廖灵枢长得倒算不上美貌,但胜在一双眼睛极为灵动,一看便是极聪明的女子。
不知为何,叶千玲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淡淡敌意。
“小姐,洗手。”曼罗打断了叶千玲的观察。
叶千玲点点头,也用皂角搓手——看来古今中外,对付病毒细菌的方法都是一样的,勤洗手,保持卫生。
廖灵枢手脚麻利,待叶千玲一行人净完手,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了,一套素白色的短衫长裙,倒显出几分娇俏来。
她手里拿着一把艾草,点着了,围着叶千玲三人不断地扇着,艾草的清香钻入鼻孔,叶千玲总算是觉得鼻腔里那股子尸体的腐臭味散了不少。
直到一把艾草熏完,廖灵枢才停下来。
扔掉艾草杆子,廖灵枢又捋起袖子去净手。
叶千玲猛地发现她的手腕上有一排刀划痕。
划痕都很新鲜,刚结痂。
叶千玲很是震惊,廖灵枢是医者之女,想必也精通歧黄之术,怎么会让自己在同一个部位受那么多次伤呢?
还没想明白,廖灵枢却发现了叶千玲在看自己,连忙将袖口放下,转身往屋里走去,冷冷道,“你们不是要见夜公子吗?”
叶千玲连忙带着曼罗和巴咕也往里走去,“有劳带路。”
一进屋子,叶千玲才又是一惊。
地上打满了地铺,笔直的躺着数十个病人,每个人都是面色乌青,睁着无奈的凹陷的大眼看着他们。
廖大夫叹气道,“老夫还没有找到救治的方法,开不出治病的药方,他们在我这里,虽然比外头的患者多熬几天,却也只是等死罢了……”
叶千玲听了,刚刚放下去没多久的心,又提了起来,这么说来,简洵夜虽然没死,却还是病着?!
“夜公子身份贵重,不同这些人,老夫把他安排里间,依旧是苛慢了他呀。”廖大夫满脸歉疚的说道,说着,打起了一道门帘子。
叶千玲朝里一看,惊得扶住了门框!
简洵夜就躺在里间的床上,可他也是脸色乌青,神色恹恹,看起来浑身无力,人瘦了一大圈,闭着眼睛,也不知是昏迷还是睡着了。
而廖灵枢拿着一把锋利的刨刀,正在缓缓地割开简洵夜的胳膊,往外一点点的挤着血水。
“大胆!你在做什么!”曼罗瞬间冲到廖灵枢面前,夺下她手中的刀,反手便要割到她的喉咙上。
廖大夫惊呼一声,“使不得啊!使不得!小女正在为夜公子治疗呢!”
叶千玲也喊道,“曼罗,回来!”
曼罗看了看手中的刀,“治疗?”
廖大夫点头,“没错,老夫翻查医术,查出来这次瘟疫叫霍病,是上古时期的恶疾,至今都没有人找到医治的办法,霍病本已经灭迹数百年,如今这场洪灾,却把这个魔鬼从地狱里重新放了出来,以至于苍生涂炭……夜公子找到我的时候,已经染上霍病,我找不到医治的办法,小女便想了个蠢法子,每日,放掉夜公子的一些满是病灶的血,再喂一些新鲜的血给他……”
“喂新鲜的血……”叶千玲猛地想起了廖灵枢手腕上那些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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