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夫人将她打量一番,好似很高兴,一伸手摸到了她手腕上戴着的那串佛珠老串,不免含笑道:“这佛串你一直都戴在身上呢。”
沈月尘点一点头。“老太太的恩惠,妾身不敢忘记。”
只要是老夫人赏的东西,不论好坏,都是她给的体面,所以她必须时时刻刻地戴在身上,以示重视。
朱老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说完,她又看向朱锦堂,“我把这串佛珠当做给她的新人礼了。”
朱锦堂知道这串佛珠是祖母常年不离身的东西,没想到她竟会赏给沈月尘,而且,还是在她进门之前。
朱老夫人给了赏,朱老爷子自然也有准备,他准备了一对镶有红宝石的龙凤金镯,沉甸甸的,戴上去的感觉就像是被套上了一副沉重手铐。
黎氏瞧着沈月尘纤细的手腕,微微蹙眉,只把事先准备好的珍珠项链拿了出来。
四位长辈之中,只有朱峰准备的东西最为简单,他直接给沈月尘包了一个厚实的大红包。
“新媳妇,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以后你要好好的相夫教子,还有,早日给我们朱家开枝散叶。”
沈月尘又福了福行礼:“儿媳谢大老爷的赏。”
接二连三地行礼过后,也奉上了茶,沈月尘终于可以坐在大夫人黎氏的下首,休息片刻。然而,黎氏却一直在静静盯着她的脸,片刻才道:“我听闻你自幼丧母,还因为身子孱弱被送去了寺院静养,去年才得以归家的,是吗?”
听到黎氏的话,沈月尘心里微微一颤,随即微微垂眸,不想让旁人看见她眼中的不安。
沈月尘知道自己过去的辛酸往事,虽然鲜为人知,却还是瞒不住的。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谁也没有真正的秘密。
沈月尘沉吟片刻,缓缓道:“夫人说的极是,我从小在静月庵长大,一来是因为出生时身子孱弱,从小与佛家结缘,希望得其福泽庇佑,二来是想学习经法,可以为亡母诵经祈福,超度亡灵。”
沈月尘避重就轻地回答了黎氏的疑问,但却不能轻易拂去她们心中对自己存有的重重疑影。
天生克母,八字不祥,这几个字她已经背负了太多年,倒也不怕再背在身上几年。而且,出嫁之前,她就听祖母说起过,朱家之所以会选上她,就是因为看上了她的生辰八字够硬,不会像秦氏那样早早被克死……
世事无常,原本被沈家嫌弃鄙视的命格,在朱家人眼中却是世间上少有……这一切看起来还真有些讽刺的意味呢。
黎氏闻言,似笑非笑道:“你倒真是个孝顺的孩子。”说完,故意递了一个眼色给丈夫朱峰,但朱峰只是静静地饮着茶,一言不发。
对于这位新媳妇,他的心里谈不上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从头到尾都是老母亲的意思,所以一切就依着她的意思来办。既然,人已经娶回来了,好与不好,都是他儿子的命数。
说话间,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随后便响起朱家二夫人柴氏欢快的笑声。”
“我们来迟了,两位老祖宗万安,大哥大嫂早安。”
朱家二夫人柴氏逶拖拖地着一身粉红烟纱长裙缓步而来,笑容满面,眸含春水,给人一派神清气爽的模样。
朱锦堂和沈月尘随即起身,向她行礼问安,柴氏笑着受了,瞧着沈月尘粉润的小脸,故意打趣朱锦堂道:“多水灵的新娘子啊。咱们家大爷心里一定高兴极了,能给你讨到一个这样标致的好媳妇回来。”
朱锦堂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仿佛是在默认她的话。
黎氏听了,却有些不大乐意,悄悄瞪了她一眼。这件亲事,原本没这么顺利,都是她多管闲事,所以变成今天这样。
柴氏并不是只身前来,和她同行的还有她的宝贝儿子朱锦纶和一并丫鬟婆子,却唯独没见朱二爷朱峻。
柴氏随即解释道:“二爷,因为昨儿太高兴了,所以贪杯喝醉了,早上起来身子便觉得有些不爽利,说是晚上再过来给两位老祖宗请安。”
朱峻昨天确实喝了个酩酊大醉,他的心情不错,一想到长房娶了生不出孩子的新媳妇,他就觉得十分高兴。不过这件事,目前还只能算是朱峻和妻子柴氏两个人之间的小秘密。
朱锦纶和他的母亲柴氏一样,有着精致的五官和贵气面容,薄薄的嘴唇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和气。
朱锦纶是特意过来凑热闹的,想要见一见自己这位新嫂子。
不过,和他期待差不多,沈月尘长相太过素净,看起来娇娇弱弱,低眉顺目,很老实听话的样子。
互相见过礼之后,朱锦纶径直坐到老太太跟前,笑道:“两位老祖宗今儿的精神看起来都很好,这真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朱老夫人笑了起来,脸庞宛如盛开的菊花。
早饭之前,朱老爷子提议让沈月尘进祠堂给祖先们烧柱香。
众人闻此,自然不敢怠慢分毫,尤其是沈月尘纵使双腿酸软,也得坚持继续在祠堂中三拜九叩,直到一切礼仪完毕。
古代礼节素来繁琐,沈月尘之前在沈家临时抱佛脚,学了整整三个月,到了这会,也只能是勉强应付。从祠堂走出来,下台阶的时候,她的膝盖都软了,若不是一旁的春茗眼疾手快,稳稳扶了她一下,她险些就要当着一众长辈们的面前栽跟头了。
一番折腾下来,终于到了用早膳的时间。和平时不同,黎氏在开饭前特意指明了要让沈月尘伺候老夫人用饭,这些平时都是姨娘和丫鬟们的分内事。
沈月尘依言起身,不过才站起来,就听朱老夫人开口道:“不用了,你也坐下来吃吧。”就算想要立威,也没道理使唤才进门一天的人。
沈月尘在老夫人的注视下,重新坐了下来,一顿饭用得极为小心谨慎,都不知道自己吃了些什么。
用过早饭后,两位老人家想回去歇了一个回笼觉,朱锦堂和朱锦纶则是准备出门,处理生意上的事情。
沈月尘一直跟在朱锦堂身后,携着丫鬟们送他出了垂花门,方才停下脚步。
朱锦堂走得很匆忙,对她没有留下任何交代,可是,沈月尘却是心中有数,她今天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回屋不过才一盏茶的功夫,李嬷嬷过来请安道:“几位姨娘想来给大奶奶请安行礼。”
沈月尘端着茶碗的手顿了顿,她知道朱锦堂是有妾室的人,而且不止一房。就在她进门之前,朱锦堂还为了顾忌秦家的颜面,纳进了一位秦氏的庶妹。
从昨晚到现在,因为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所以她一直没抽出空来考虑这件事。
该来的总要来,该见的总要见。
沈月尘在心中叹了口气,随后笑着点了点头:“请嬷嬷带她们进来吧。”
虽然她和朱锦堂成了亲,做了夫妻,但他们之间却没有寻常夫妻间那份真实的感情。所以,她可以容忍他有妾室,有孩子,甚至就算哪一天得知他喜欢男人,她也可以默默接受。一切都是为了生存,不论谁好谁坏,只要不谈感情,万事都好商量。
很快,不过片刻的功夫,李嬷嬷就带着姨娘们进来给沈月尘请安。
帘子缓缓掀起,五个妇人装扮的年轻女子鱼贯着进到房内。
为首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是五人当中打扮最出彩,最华丽的一个,看起来出身很高的样子。
沈月尘仔细地打量着她,从她眉眼间透出的那一抹傲慢之色,推断她可能就是秦氏的庶妹妹。
而且,她走起路的时候一直挺胸抬头,下巴也抬得高高的,就算是面对沈月尘时,也是微仰着头。
李嬷嬷待她的态度也很客气,这种客气的态度对于一个姨娘而言,实在有些太不合适了。
果然,沈月尘的推断,很快就得到了正确的验证。
那女子福一福身,微微笑着道:“妾身秦氏给大少奶奶请安。”
秦氏用的是“妾身”而不是“贱妾”或是“婢妾”。
沈月尘对她的自我称呼十分不满意。她只是一个姨娘,又不是平妻,如何能敢在正妻的面前用到“妾身”二字呢?秦家之女,自然不会是不懂规矩的人,想必,她敢这么叫,是仗着自己的出身,要来给自己难看的。
沈月尘脸上的笑容淡了淡,放下茶碗道:“秦妹妹起身吧。”
秦氏的年纪明显在她之上,但是,碍于身份她只能屈尊于自己之下。
秦氏没有马上起身,而是从旁边的丫鬟手中接过茶碗,语气恭恭敬敬道:“妾身给大少奶奶敬茶。”
沈月尘垂着眼帘,一直盯着她手中的茶碗,却迟迟不接。
秦氏见她一言不发,又不接茶碗,微微沉吟道:“妾身请大少奶奶用茶。”
沈月尘还是不接,也不让她起身,就这样让她跪在地上。
秦氏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眼中露出几分恼意,不明白,沈月尘着是在故意给她难堪还是怎么地,索性跪在原地,也不说话,目光灼灼地瞪着她,誓要比个高下似的。
沈月尘心里明镜似的,秦氏没有把她放在眼里,所以才会不合礼数地称呼自己为妾身。
她可以容忍长辈们的挑剔,但绝不容许朱锦堂身边的姨娘对她不恭不敬,主次不分,而且,自己也不能才一进门就被人压住气势,所以在秦氏改口之前,这碗茶她不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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