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岁月总是不绕过苦命人,徐家砸锅卖铁卖女儿供出来的孩子,还没来得及走上仕途,便上了战场。
那时江云已经嫁给了堂守业,在听到徐子卿上了战场的消息后还恍惚了一阵。
他那样肩不能跳手不能提的,上了战场还有活路吗?
可那时候她已经无暇顾及别人的生死了。
堂守业一走,随之而来的便是哇哇待哺的孩子,还有繁重的劳作。
年轻的她甚至还不懂人事便当了娘。
她每日忙的团团转,只偶尔有停下来的时候,才能隐约记起自己有这么一个表哥。
你看,他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还同从前一样的文弱,让人想要保护。
两人相顾无言,许多话都已在岁月中消磨。
“你……”
“你……”
呵……
江云释怀的笑了,其实不用多问,徐子晴卿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价值,也获得了尊重,他过的很好。
两人相视一笑,过往的那些苦难也随着这笑消散了。
“我听他们说了,你现在很厉害。”
徐子卿由衷的赞扬,让江云愉悦的勾起了唇角。
这样明媚的笑意让徐子卿心底最后一分担忧散去。
“你也很厉害,他们都很尊重你。当年我可是很羡慕你,能读书识字。”
江云也由衷的夸赞。
提起此事,徐子卿却有些无奈:“说起来,当年我可是最羡慕你的。”
“羡慕我?”
江云苦笑:“羡慕我吃不饱穿不暖?还是羡慕我干不玩完的活?”
徐子卿扭头看着江云,白露的照顾让江云的皮肤白嫩光滑,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让徐子卿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小姑娘。
“羡慕你能自由出入山林,肆意洒脱,更羡慕你不用背负全家重望要成为那个解救他们的人。”
是啊,从小他就要被人不停唠叨,你看看我们现在都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你,徐家都到了卖女儿的地步。
为了你,全家人每日都多么辛苦。
为了你,爹病了都不舍得吃药。
为了你,全家人饿着肚子也要供你读书。
……
太多的包袱压在自己身上,因此他时常梦魇,梦到自己没有考上举人,被众人唾弃。
因此他自小身体就不好,总是一阵风就能吹倒。
如此一来,家里又多了一项开支——汤药费。
他活着,就像是一个笑话,迟早要被所有人嘲笑。
因此他从小就活在恐慌里,这一恐慌在即将进京赶考前达到了极点。
想到那些日子,徐子卿自嘲一笑:
“或许你不会相信,那纸征兵军书,在我看来不是催命符,反而是救了我一命。”
再那样下去,他迟早要被逼疯的。
“后来呢?你怎么来了这里?”
江云心下唏嘘,从前她最羡慕的生活,原来对别人来说也是劫难。
看来这世上有人身苦,有人心苦,他们都活在苦水之中。
徐子卿思绪飘远:“那年我们原本是按约定的时间赶往羊城汇合的,可惜路上遇上了大雨,耽误了行程。”
江云心里咯噔一跳,耽误行程,按照军规是要被砍头的。
“大家都怕了,有人吵着索性都是死,倒不如逃了还能活命。”
说着,徐子卿眉头开始蹙了起来,好似在用力将久远的记忆拉回来:
“当时有很多人不敢,说是逃了还会连累家人,倒不如自己死了干净。”
“我一想也是,我这辈子已经连累的徐家太多,不能再连累他们了。”
“当晚就有一批人逃了出去,对了!”
徐子卿猛地停下来,犹豫的看了江云一眼:
“我记得你那新婚的丈夫是叫堂守业?”
江云挑眉,难不成这里还有堂守业的把柄?
呵,这狗东西,肯定没干好事!
江云坦然点头:“此事说来话长,我容后再告诉你,你先说后来怎么了?”
徐子卿闻言也没了顾忌,接着道:
“后来就有一批人趁着夜色逃走了,我们不敢逃,便留了下来。没想到……”
说到这里,徐子卿脸上现出一抹痛恨:
“没想到后来有一晚有人突然对着我们砍杀过来,我惊慌中夺命而逃,掉进一个坑里才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大意是若是不杀了我们,我们变会告密,会对他们不利,说话的那人……”
徐子卿再次扭头看向江云,对方却早已猜出那人是谁。
江云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呸!狗东西!”
徐子卿心疼的看向江云:
“听说他如今成了大晟新贵,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且成了当朝尚书的女婿,跟大皇子又有所牵扯,你……”
江云不在意的摆摆手:“表哥不必担心,那已经是从前了。”
徐子卿诧异:“哦?”
江云抿唇,将最近发生的事告诉了徐子卿。
徐子卿重重吐了口气:“那就好,这畜牲为了一己私利卖国卖民,屠戮百姓,无恶不作,早该有此下场!”
江云却摇摇头:“还不够,你也说了,他是畜牲,不到埋进土里就不会老实。我就怕大皇子会继续跟他合作。”
徐子卿听了微微摇头:“也不尽然,大皇子此人看似颇有城府,却也是有原则在的。”
这话倒是让江云诧异起来,看来徐子卿对大皇子评价颇高。
对了!
“表哥,那后来呢?你是怎么到的西狄?”
徐子卿眼中燃起亮光:“那之后,我便四处乞讨为生,本以为躲过一劫,不想那堂守业成了当年运粮官手下红人,将我们这些被害的人说成了逃兵,四处追捕侥幸逃掉的几个。”
毕竟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那夜屠杀并没有将他们所有人屠尽。
大家又都是乡里乡亲,几乎都互相认识,在那个到处抓壮丁的年代想找出他们来并不难。
“后来我一路逃进四方山,遇到了大皇子,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徐子卿便是那时被大皇子救下,在这个部落一留,就是十五载。
江云纳闷:“你在这里教了十五年的书?可这些人怎么还都说西狄话?”
徐子卿摇头:“不,这十几年,我并没有一直教他们。”
提起此事,徐子卿也困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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