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稷看着手里的绿豆汤,身上依旧是冰冷的气场。幼年受的罪,总是叫人更加记恨。
可她竟然就那样轻飘飘的死了,李稷不甘心。
李稷对季慈的情感是复杂的。没有季慈,李稷绝不会成为如今的李稷,可有了季慈,李稷又想让她痛苦地死。
跟在季慈身边的日子,也不是没有好处,他在太阳底下晕倒后,郑国公便将季慈拉过去教训了一顿,而后他变成了季慈名义上的伴读,即使实际上也只是个供贵族子弟驱使的玩意儿,可他好歹获得了去学堂的机会。
季慈不爱上学,学什么东西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他这个伴读,就有理由日日向夫子请教,什么东西都得学得一等一好,为了在郑国公考核季慈时帮她蒙混过关。
他待在季慈书房里的时间,只怕是比她本人都多。等到后来他回到景国之时,才知晓季慈那间书房里的藏书有多珍贵,正巧每一本他都读过数遍。
这些东西,便是他回景国后立足的底气,他那些千娇百宠的兄弟们,怎么会知道各地的农桑工事,不出世的大家论策有多珍贵呢。
李稷又怎么会知道,他读过的那些惊世骇俗之作,是季慈夜里点着灯悄悄在被窝里一个字一个字凭着记忆默写出来的来自几千年的沉淀。
李稷将手里的碗送到嘴边,一口饮下。依旧是冰凉的甜味。
碗边一些水汽沾到他的薄唇上,微微抿唇,是……淡淡的咸味。
李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不确定地伸出手在碗边沾了一点水,轻轻一舔,不会出错的,就是咸味。
除了她,李稷再也没见过谁熬绿豆汤的碗边有咸味。
“把卖汤的人带过来。”
李稷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握着柔软的布,仔细擦拭匕首,微微垂下的眼睑昭示着此人的心不在焉。
他有些无趣的想,这把匕首要是落到季慈身上,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疼哭。
会吧。那样千娇百宠的人。
可李稷又突然想起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带着郑国残军,在他手下扛了一年有余。
李稷薄唇微抿,心情继续阴暗下去。
徐母买卖做到一半,突然来了个男人把所有客人都拦下,态度强硬,“今日这摊子所有汤水我都包下了,诸位请回吧。”
自然有人不愿,才想开口,远志便露出来腰侧锋利的反着日光的长剑。
“大人,好说好说。”徐母连忙上前,强忍住自己害怕到颤抖的腿,“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大人全部包下当然可以。”
远志点点头,神色倨傲,“我家主人请娘子走一趟。”
徐母更加害怕了。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自己什么时候开罪过这样的大人物。
李稷的手指无意识在碗边摩挲,如果真的是她呢?
他要怎么做?送进大牢去?
“大人。”
一个年长的女声响起,声线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和害怕。
李稷的心落在地上,到底有些复杂,说不上是不是失落。
是了,季慈掉进护城河,恐怕尸体早就喂了鱼。
“汤是谁熬的?”
李稷淡淡发问,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只是无聊地随手将匕首丢在了桌上,没有了擦拭的心情。
徐母一下子就明白这怕和二丫口中那个有仇的大人物有关了,问这汤是谁熬的,莫非暴露了不成。
徐母更加害怕,但嘴上确是一口咬定,“回大人的话,这是民妇熬的。”
李稷本不过是例行询问,徐母紧张的态度倒是让他起了一丝疑心。
李稷端坐在马车内,良久没有出声。
徐母只觉得煎熬,竟然有一种想要全盘托出的欲望,可她如何不知,若是说出来,不仅季慈要完,连自己儿子的前程都要受影响,绝不能供出季慈。
“郑地娘子有巧思,这绿豆汤放在加了井盐的井水里放凉,凉气经久不散。”
李稷似乎是喟叹徐母的智慧,可他声线毫无起伏,一如既往气势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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