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答道:“洛大小姐呛了些水,有寒症之兆,其余无大碍,王妃已传医官去了。”
终于放下心来,此时已过午时三刻,封轩庭便吩咐众人自回西园,预备品评各自画作诗词。张媛媛不放心,便与萧子邢一齐跟在封寰宇与封佑筌身后,往紫浣馆而去。
逸王妃韩欢宜是二皇子封灈逸母妃韩欢灵的妹妹,韩国公府嫡女。虽然年过四十,却保养得极好,看起来普同二八少女一般,也难怪逸王云游四海,却不从往府里带半个女人。
洛云施出水时,王妃正在池边喂鱼,见忽然浮出个人来,自是吓了一跳,忙叫人拉她上岸,才见到居然是洛家小姐,忙叫人去请医官。
由于不知情况如何,洛云施索性装作晕了过去,被丫鬟搀进屋里换了衣衫,喂了姜汤,听到门外封佑筌萧子邢等人在与逸王妃交谈,正告知逸王妃来龙去脉,自然也包括她爱护姊妹那一段,心头好笑不已,才假意醒了过来。
毕竟男女有别,封佑筌同萧子邢便守在院子里,张媛媛和青云跟着逸王妃进来,问她如何了。
洛云施道无碍,说她晕了过去,醒来便在池塘里,许是湖底有温泉,才没有冻僵。
湖底确实有温泉,就在洛云施沉水那处。当时被长孙啸天抓住了手,洛云施正在犹豫要清白还是要性命,忽然觉得从脚下慢慢划过一股暖流,知有温泉,便决定先暖暖身子。
几天前在段珩处与萧子邢说话时,洛云施便告诉他,自己能在水里闭气一刻钟有余。所以从沉水到傅含玉与云妍的事尘埃落定,萧子邢都还是比较安心的,也才能按照洛云施的吩咐,设法让玉簪掉出来。
洛云施早告诉萧子邢,若她与洛家其他小姐单独相处,便引傅含玉前来,让发簪掉出。
云施不会亲自动手,若是他和姐姐有了肌肤之亲却藏着妹妹的信物,乱得让人头疼最好。如今结果也算差强人意,以洛鸿业汲汲营营的性子,巴不得这门亲事立即结成,一定会想尽办法,不出一个月,大抵傅含玉就得同云妍定亲了。
傅含玉不明所以,即便想清楚自己被设计,又哪一步能赖到她头上来。
洛云施于是心情不错,医官看过说无大碍,为保万全还是开了两副汤药,让洛云施回府煎服。
逸王妃对洛云施似乎极为喜爱,赏了对十分精巧的木兰花簪和一只白玉手镯,配上洛云施此时的一身水碧色梅花纹曳地云锦宫装,当真清丽雅致无比。
这大概是逸王妃年轻时的衣服,因为独女早夭,又知道洛云施身世。此时看洛云施穿得美丽,更心生喜爱,便将首饰挑出来索性给她好生打扮打扮。旁边张媛媛一直浅笑,洛云施推脱不开,只好谢过王妃,全都装进盒子里。
“你说这天下,是不是再没有比你好命的人了。”
张媛媛替她插好发簪,忽然道。
洛云施笑道:“我怎么却不知呢。”
直到品评开始,洛云施才穿着一身逸王妃的衣服,身后青云拿着一盒王妃的赏赐,慢慢悠悠跟着张媛媛出现在西园。
水碧色曳地长裙宫装勾勒出她身段窈窕婀娜,流苏髻盘了起来,镶嵌一对木兰步摇,双目如杏,里中神采流动,微微欠身向三位评审道:“先生,两位大人,云施来迟。”
王玮白自然也是听说了落水之事的,表示无碍,抬手示意洛云施落座。
洛云施与张媛媛坐回原位,一旁花丁便小声道:“方才到了提交的时辰,大小姐您久久不回来,二小姐来问了两次,小的便替大小姐把画交了上去。”
洛云施道:“可放好了?”
花丁道:“按大小姐的吩咐放着。”
洛云施微微倾身,笑道:“二妹那般关心我,你有没有替我谢谢她。”
花丁一愣,摇摇头。
一旁张媛媛道:“莫逗他了,看,亦书妹妹可一直打量你呢。”
洛云施也看去,詹亦书便红了脸,毕竟这是她未来姨母的东西。
所有作品一字排开,由书童逐幅取上前来,过关的放到男宾侧,淘汰的放到女宾侧,洛云施果然排在倒数几个。
血荼蘼颜色浓烈,不少作品里也随之用了重色。曹云烟便画了一簇红豆,旁有小字赋诗曰:
佳人漫步晚风同,
长发飘然掩玉容。
谁解愁心春难语,
等撷红豆寄思浓。
荼蘼春尽,红豆秋始。这红豆赋虽一字未提荼蘼,然已将春尽之愁,与只能等采红豆寄思的无奈相和甚好,薛海琊点点头,看向下幅。
詹亦书没有作画,只提了首诗在纸上。
荼蘼花落,东风吹散红雨。前度刘郎重到也,开尽碧桃无数。花外琵琶,柳边莺燕,玉佩摇金缕。三山何在,乘鸾便欲飞去。梦回昼长帘半卷,门掩荼蘼处。蛛丝挂柳绵,燕嘴粘花路,啼莺一声春去远。
行文巧妙,用字斟酌,既有小女儿伤春情思,更多的却是时光流转、物是人非的古今之叹。连王玮白都不由点头,洛云施想,难怪她费了那么久琢磨,写出的东西竟如此动人。
最有可能成为花魁的京城四姝已见识其二,另几幅后,便是张媛媛的。
洛云施看了张媛媛一眼,不知道张之砚还会不会直接筛掉女儿的作品,也许,他这般做的意思便是在他眼中,张媛媛早已是花魁罢了。
张媛媛也画了一幅画,看清那画上内容时,洛云施不由讶然。
那是幅极写意的画。近处几枝不知何名的绯色花朵从上延落下来,似桃,似杏,也似梅;花枝上用红丝挂了一只绯色的香囊,如坠晨雾之中;花下是简单几笔勾勒出的一个女子轮廓,墨发从腰下扬起,红衣之下,却是赤脚;女子露出侧颜,右手负于身后,却是拿着一柄剑,落花掩映身旁,看不出她是喜是忧;远处山如黛,山下有亭,大雁双双飞远……
旁题小字:花染长发,剑语真心,莫提不遇,香草美人。
此画太美,让人目光流连,而题字俏皮,叫人觉出生气。
果然,这才是张媛媛。
洛云施转头,便见她正对着自己微笑,也回敬一个真心的笑容。
想必去过今年千秋宴的公子小姐都不难看出,这画上女子,正是洛云施。
落花、红衣、长发、玉剑。
而那赤足与远山雁去,便是洛云施素来的追求,自由自在,肆意潇洒。挂在花枝的香囊,便是那血荼蘼的感叹,花开荼蘼,春已休,诸事未酬。
画上的红衣女子,不也就是一朵血荼蘼么?
洛云施极少遇到这般了解自己的人,还将她的一切画了出来,并戏称剑语真心的香草美人。
观者早已议论纷纷,看来张家小姐对洛家大小姐,果真十分欣赏。
洛云施凝神,见封寰宇入定一般望着那幅画,忽而想到,从前有一次在凤栖宫,也遇见过随母亲觐见长孙皇后的张媛媛,那时她不过八九岁,玩耍时在园子里替洛云施描眉,封寰宇正好路过,也是这样入定一般看了过来……
封寰宇这么多年议亲未成,张媛媛这么多年未曾议亲,难不成,这是有瓜葛的?
张之砚也看出女儿的意思来,回头看一眼张媛媛,又看一眼洛云施,终究笑笑,与薛海琊私语几句,经王玮白示意,放到了男宾一侧。
洛云施清楚地听见,一旁张媛媛叹了口气。想来是觉得,张之砚将她放入候选,便是觉得做不了花魁的。
下一幅入眼的,自然是洛家云仪,曾经的京城四姝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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