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云施“嗯”了声,觉得对方知道她的身份并不奇怪,随封宁一路到春熙宫时,发现连宫女太监都能欺负他,便在宫中第一次出手打人,回凤栖宫后看见姨母沉思片刻,只淡淡道一句:“以后不可这般了。”
“是,姨母。”
长孙素和明明有话要说,却又没有说出口,洛云施至今也无法揣测,当她走进封宁的生活时,姨母是想阻止,还是警告。而封宁对她百依百顺的好,是喜欢,是报答,还是为了在宫中生存。
而她,却是倾心相赴的。
于是洛云施沉思太久,让封寰宇觉出有些不安来,他试着拉起她的手,对方却侧开了身子,抬眼时,便见她一双眸子里满是道不明的情绪,摇摇头,似在微笑,又像无奈。
“封寰宇,你不必对我花心思了。”
她侧开身子时他便蹙了蹙眉,此刻闻言,神色已经很不悦,道:“为何?”
洛云施长出一口气,仿佛从头到肩再到脚都轻松不少,目光直视着他,道:“我从未想过打破当日的誓言,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
她的眼神变得清澈而坚定,封寰宇不知她方才惶然后的沉思,经历了什么,然而表情也一分一分冷了下来。
洛云施知道,他终究是当朝最得看重的四皇子,她已打破了他的底线,再也不得包容。
若是不愿意得到这个结果,她是可以改变的,若像往日一样觉得他只是四皇子,她可以安抚他,甚至静下心来想想,如何能利用他这份情意,既不损坏自身名誉,又能达成目的——可现在,封寰宇于她而言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即便不能允诺他什么,却也做不到利用和伤害。
所以,只能告诉他实话,莫再枉费心思了,她做不到托付与他。
“洛云施,”他的声音冷寂而缓慢,徐徐传入她的脑海,“我不会放手,而你,一定会后悔的。”
若是别人的故事,洛云施只怕会揉一揉眉心,戏谑道:“所谓情之一字,真叫人伤脑筋。”然而此刻的她微微仰头看着封寰宇,却忽然被一股难以言喻的伤感所侵袭。
许久前走在去段府的路上,远远看见四皇子府的马车,她也曾有过这样的伤感,然而很快便能放下,古往今来,有多少物是人非,值得多少伤感。
许久,她微微一笑,道:“四殿下放心,云施不会后悔。”
封寰宇已经如往昔一般清冷,双眼凝视着她,道:“那个暮风——”
洛云施依旧浅笑,“与他无关,你我的身份,便注定不会有什么。”
何时轮到她来说教?这么个固执和冷血的女人。封寰宇一声轻笑,转身拂袖离去。
青衫的影子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河灯映照的桥下,洛云施终究垂眸深吸一口气,又抬头看向天边的几盏孔明灯,似乎随着星光月色,一起暗了。
许久许久,云宛的声音传来,“大姐,时辰不早了。”
洛云施回神,淡淡道:“走罢。”
回程的路上一片宁静,云宛几人都看出洛云施心情不佳,自然无人敢开头说话。
不知马车行了多久,忽然如硌到石头般急停下来,车里几人不由往前一倒,门口的青云便险些摔了出去。正怒气冲冲掀开帘,预备责骂车夫时,见到前面站着那人,不禁愣了愣。
来人挑眉一笑,明显示意她回禀洛云施。
青云便带着几分疑惑,回头道:“小姐,威武大将军在外面。”
洛云施早知马车急停必是有人挡路,却未曾想到那人是宣正宇。如今已近子时,想来与洛德仲下完了棋,出门正碰上她回府的马车。
见小姐有动身的打算,青云便抬起车帘,让洛云施探出身子。
“大将军有事么?”
她眉目含笑,丝毫不见方才的沉闷,云宛不由感叹,若只见到这个长姐得心应手之时,哪里知晓她这不似寻常女子的苦处。
宣正宇一身黑衫,夜色中双眸明亮,带着些玩味的神情,一边漫不经心摩挲着手指,一边微微侧头看过来,嘴角轻勾道:“果然是习武的,半夜三更连个护卫都不带。”
洛云施觉出他不知所谓,此刻本来无心多费唇舌,却又不想得罪于他,便道:“大将军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云施。”哪里还有这样的废话。
宣正宇一笑,有意无意转着腰间的吊坠,直到洛云施确实有些不耐烦时,他才抬头,道:“你与瑶元,是很好的姐妹?”
这话来得突然,洛云施揣测难道是想打听瑶元喜好?还是瑶元同他说了什么,想来确认真假。思量片刻,道:“大将军打听女儿家私事做甚。”
“你只告诉我,是与不是。”
洛云施沉眸,继而重新抬起,道:“与瑶元是,与二公主不是。”
她说的实话,宣正宇却忽然笑了,“你这话,居然与她说的一样。看来女人心思,果真复杂。”
瑶元也这般说过,洛云施只觉得释然,旋即想起自己将要进宫的事,心叹果真前途未卜。女人心思若不复杂,那这后宅知中该多么无趣。
“大将军还有事么,若没有旁的事,时辰不早,云施该回府了。”
宣正宇不言,洛云施便坐回身子,青云放下帘,正要犹豫着吩咐车夫上路,宣正宇的声音却再次传来,“洛云施,五年前,你为何帮我?”
帮他,何时帮他了?洛云施沉思片刻,那时宣正宇还只是个普通的四品武官,与作为皇后外甥女的她并没有多少交集,若说帮他,便是那碗借花献佛的绿豆汤了。
洛云施道:“不过看日头太盛,顺手给你罢了,大将军莫不是以为我有阴谋?”
车外沉默良久,仿佛人已走了,青云正好奇想往外看时,听宣正宇道,“当时在石阶后穿红衣的小丫头,是你?”
听闻宣正宇忤逆封炎被罚跪时,洛云施确实特意去太和殿外看了一眼,至于是不是红衣,却不记得。仅凭她十岁的智慧,便不难猜出那人必定被同僚陷害,才会在寿宴上写出不敬的话来。
这种事,她见得多了。可怜对方千里迢迢来京做个小官,刚有起色却又回了原点,说不定连命都丢在宫中……
然而她不该多事,封宁已是前车之鉴,自然不能再好心害人。远远见他满头大汗,想来不久就会脱水晕倒,便回头吩咐心环将绿豆汤都送了过去,足足一大钵……
洛云施道:“我不记得了。”
宣正宇没有生息,听得车夫一声轻叱,马车便嗒嗒地动了起来。
青云犹豫道:“小姐,他来问这些做什么?”
洛云施摇摇头,靠着车壁闭上眼睛,似要歇息,青云便不再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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