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宣正宇,独坐在威武大将军府的后院里,饮着皇帝新赏的酒,便自顾自笑了。
回朝见封寰宇为洛云施受伤时,他还心道,这女人果然是个祸害,一如当初不过八九岁,在宫宴上对六皇子温柔一笑,却叫无数文武官员晃花了眼。
然而他对女子容貌是没有兴趣的,何况只是个小丫头。那时他受人陷害被罚,心中不忿自然不肯认错,不知跪了多久,先前围观的人尽数散去,连负责看守的太监,都去了屋檐下歇凉,不知是汗水进了眼睛,还是意识开始模糊,只觉得眼前被浓雾所罩,下一刻便坠入黑暗……
他一个激灵狠狠摇头,视野果然清楚了些,再抬眼,便见太和殿外的石阶旁有个人影,模样看不甚清,只觉出是个年纪不大,穿红衣裳的女娃娃。那女娃娃似乎看了一会儿,便转身走开了。
没过多久,一个宫女便送来了解暑的绿豆汤。
“谁让你送来的?”
宫女小心翼翼,闻言回道:“奴婢只是听从主子吩咐,宣大人不要多问了……”
是啊,对那人而言,不过一碗绿豆汤罢了,对宣正宇,却是救了他的命。
后来,他在宫门口又见到那送汤的宫女,知道了她是二公主的贴身婢女,便以为她口中的主子,自然是二公主瑶元。素来听闻瑶元公主温柔和善,果然如此……
他为那碗绿豆汤心心念念多年,南征北战从一个小武官成为声明显赫的威武大将军,回朝遇上瑶元一行人遇刺,便觉得时机已到,不如用下半辈子给她一份安宁的生活,才能回报当初救命的情谊。
以洛云施的心计,他相信她一定有调查自己的私事,不然也不会有那么一碗绿豆汤出现在生辰宴上。但想来她却未料到到这汤里的故事,也许早已浑然忘了,因为若她不觉得自己是好人,自然不记得是否于别人有恩。但这对宣正宇,却是一次打击,如今想起在马场外面对她的态度,便觉得心中不安。
即便对瑶元的数年记挂只是一场误会,如今已请旨赐婚,若抗旨不遵有些不值当,但若就按原来的打算这么娶了,心里又有些不甘……要怪,就怪洛云施那丫头偏遣了瑶元的宫女来,也怪她年纪太小,还怪她既然不记得了,又何必重提绿豆汤……
想着便情不自禁笑了,自己也不明白到底为何。只有个念头萦绕脑海,下回见面,索性让她恭恭敬敬地叫自己表叔罢了。
而洛云施回府睡了一觉,打算养精蓄锐,等待皇后懿旨到来,旨意未到,青李却带来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消息,昨夜洛鸿业醉酒,到清潇阁宠幸了云仪的贴身丫鬟碧月……
洛云施汗颜,父亲醉酒进女儿闺房,宠幸了女儿的贴身丫鬟,若是传出去,洛氏一族只怕脸面丢进,外人揣测这府中究竟有多么淫乱不堪。
连一旁青云青李都不住摇头,老爷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后宅里姨娘两三个,侍妾还有两三个,何必非要女儿身边的人?何况那碧月姿容不算上佳,与宁姨娘之流毫不可相提并论,何必呢。
洛云施洗了手,一边道:“祖父知道了么?”
青李道:“奴婢看见有人往上院去了。”
洛云施点头,继续道:“父亲打算怎么安置那碧月。”
青李笑道:“清潇阁一出事许多人在去了,瞒是瞒不住的。看情形,老爷打算抬了碧月做侍妾。”
碎月阁一行人素来对碧月无甚好感,如今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不管被迫还是自愿,并没有丝毫同情,何况侍妾也算半个主子了。
青梅道:“小姐,您说这件事真有这样简单么?”
她指的是碧月趁着洛鸿业酒醉爬床,至于目的,亦或为了做主子,亦或为了旁的……
云仪昨日计策落空,晚上碧月便被宠幸,说洛鸿业喝醉酒闯进清潇阁,洛云施是自然不信的,便笑道:“问问父亲如何会去云仪的地方,不就清楚了。”
几个丫鬟应是,青李青梅便各自打探。午后回话,昨日老爷身边的长随赵田禀告了二小姐落水着凉之事,洛鸿业才去清潇阁探望,至于如何醉酒,便不得而知了。
果然如此,洛云施轻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赵田只怕早就是秦榴月的人,只是以如今云仪的身价,贴身丫鬟即便得了宠幸,也不过一个侍妾罢了,何况有万姨娘等人在,这后宅容绝计不下新人,云仪何必走这步废棋,一个碧月,又能掀起多大的浪。
她一直觉得云仪不聪明,却也不至于笨到这个地步,所以,这步棋下必有后招,要么就是另有隐情。
“小姐,听说二小姐一气之下打了碧月好几个耳光,脸都打肿了。”青李道,不知是觉得碧月可怜,还是罪有应得。
洛云施一笑,丫鬟爬床,作为主子于情于理都该教训的,打肿脸算什么,只吩咐青李继续盯着,便不再多言,她还有旁的事要做。
方才延顺侯府来贴,邀洛云施一同往夙和寺进香,因为五月初九,便是长孙素和的生辰,她是该为她上香祈福的。
然同行的是长孙善宁,洛云施便犹豫了。一想到会跟许久不见的亲生母亲,一起进香祈福,也许还要在夙和寺住上一晚,她就觉得心中不自在。只是也想不清楚究竟为何,大抵幼时积怨太深,要敞开心扉便不如面对定国公府那般容易。
不过,也清楚这一步迟早要走的,就算不是为了延顺侯府,不为了封瑞,也要为萧子邢打算。那孩子在她面前总是小心翼翼,不敢丝毫提及父母的事,每每如此,便让她觉得心酸。
洛云施换上男装,带着青云往段珩府去,似有许久未来探望,也不知萧子邢除了贪玩,是否还那般认真地习武。
而段府却不止段珩同萧子邢在,多的人也不是赵青,而是暮风,还有首富暮期石。
青云看见门口的弥行,已是没了好脸色,再瞥见昨夜同洛云施吵架的暮风,便更凝重了。段老爷结交什么人不好,偏偏要找得罪了小姐的……
洛云施的脚步微微一顿,暮期石已笑道:“你这徒儿丫头许久不见,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段珩道:“我的徒儿,自然不差。不过你儿子也不错,活脱脱一个貌美小郎君——”
洛云施不由汗颜,当初市井传言,她的择婿标准,便是温柔貌美的小郎君,段珩一定是故意的。她偏当做没有听见,神色淡然一如往昔,转身就走。
“姐姐——”萧子邢见状不知何故,忙跟了出去拦住洛云施,“你这是怎么了?”
洛云施向他一笑,道:“姐姐被师父出卖了。”回头见段珩几人跟来,继续道,“想来师父传我一身武艺,教我做人道理的恩德,怕是还不尽的。子邢,日后你要好生对待师父。”
她说完便走,方才还在玩笑的段珩终于觉出些不对,看洛云施神色不似往昔,以她的心狠,若说不知为何便绝了师徒关系,也是可能的。
段珩忙道:“云丫头,为师何事得罪你了?”
洛云施止步,背对几人停住片刻,转身道:“没有,是云施愚钝,早该想到师父对前朝之忠贞不渝,对暮老爷之深情厚谊。云施知错,我这就回洛府反省。”
段珩一怔,他曾想过洛云施会对他的隐瞒反感,却未料到有这么大的反应。
与暮期石不是江湖好友,为官也不是无所作为,连当初收洛云施为徒,也有几分之于京城立足和亲近长孙府的考虑,后来洛云施在宫中照顾封宁,也算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洛云施在他三人笑谈情境映入眼帘时,忽然想到,连段珩也是不能相信的,她还能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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