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寰宇收回手,将卷轴放在身后,淡淡道:“你倒是走到哪里,都有仇家。”
洛云施不知如何回答,自然也不便将方才的疑惑问出来,随着人声靠近,封寰宇再看她一眼,也一跃离去……
“郡主您没事吧?”
“是孝宁郡主么?”
“我等来迟,还望郡主恕罪——”
……
洛云施向赶来的一群侍卫表示无碍,他们便四散开去,搜寻方才的刺客,余下一对人护送洛云施直到司南宫,方才离开。
瑶元派人前来问候,此时传御医太慢,还特意带了上好的金创药,洛云施表示谢意,宫女走后,便由芳元清理伤口。
虽然刺得不深,但流出的血还是染红了一条袖子,想来封寰宇那么一抱,他的衣裳上也必定染上血迹,好在青衫不甚分明,希望他不要介怀。
青梅看得心疼,责怪青云没有护好郡主,青云便急得要哭了,也不敢反驳。
洛云施好容易劝住二人,待伤口包扎好,换了衣服,方安下心回想今夜的事来。
青梅不解,道:“到底是谁要害郡主?”
洛云施道:“直接动武,不似后宫手段,在皇宫大院里,谁能携带兵刃,便是谁了。”
青梅愕然,那岂不是……
自然是曲连平。看武功身法,洛云施便知道。若是旁人要她性命,大抵买通宫女在吃食里下毒,或者设计陷害一回,只有这江湖中人,虽责在宫闱数年,遇到威胁时,还是会想到用最简单的方式去解决。
至于盈妃是否同意,洛云施不得而知,想来未料到她自己足够防身,又莫名遇上封寰宇,这番刺杀,便不了了之了。至于封寰宇,洛云施忽然想起,从坤舆殿出宫,也是要路过那条长廊的,那么封寰宇便是在取了那捆卷轴出宫的路上,遇到自己被人追杀。
坤舆殿是皇帝处理政事和私下接见大臣的地方,即便皇子,也是无诏不得入内,看封寰宇装束,却似偷偷潜入的,只为取那卷轴出来,还未掩藏好,便被洛云施瞧见。
若不是圣旨,怎会重要到他亲自动手,若是圣旨,上面又写了什么,封寰宇怎会知晓它藏在何处,带它出宫做什么?
洛云施百思不解,也就不再费神,无论如何,只要封炎还活着,便是那圣旨里写着谁登基,眼下也没有用处。
虽是伤口隐隐作痛,也一觉睡到天明,第二天上午,孝宁郡主险些遇刺的消息便传遍了皇宫,帝后都派人前来问候,洛云施也就索性不出司南宫了,专心致志地休息。
近来宫里是非尤多,皇上心情不虞,连御花园给花木浇水的宫女都小心翼翼,生怕遇上任何差池。还好,平静了几日,正要放下心来时,锦绣宫一声尖叫,再次点起波澜。
“皇上,皇上不好了——”
“何事惊慌。”
“锦妃娘娘,锦妃娘娘出事了……”
封炎到锦绣宫时,便见一身素衣的谢临寒,披散着头发,嘴里哼着曲子,被宫女按在床上。
封炎一怔,她哼的,是“复来归”,长孙素和十四岁时所谱的“复来归”。当初千秋节上,谢临寒的笛曲也似复来归,但不比此刻,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他道,情不自禁上前去。
一旁雪梅带着哭腔,答道:“回皇上,锦妃娘娘自落胎以后便日日忧愁,时常半夜独自坐着,像在同什么人说话似的。一开始奴婢们未曾在意,以为娘娘只是伤心过度,直到今天,娘娘忽然如得了狂症一般开始说胡话,连奴婢都不认得了,奴婢们没法,才将娘娘按住……”
封炎一怔,道:“说什么胡话。”
雪梅道:“娘娘说,说她要回凤栖宫,说她回来了,要见皇上……”
“凤栖宫——”封炎心神一震,险些坠倒在地,转眼看向谢临寒,对方却忽然停了哼响,也抬头望他,眸中是无尽的欣喜与悲伤,眼泪便如雨而下:
“子翼哥哥,素儿终于亲眼见到你了。”
子翼是封炎为应王时的小字,成亲前,长孙素和便一直这样叫他。
封炎神色定住,呆呆看着谢临寒:“你,你……”
“子翼哥哥,素儿,素儿见到炀儿了,他和弟弟妹妹在一起,活得很开心……”
“你,你……”
封炎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王德要去搀扶时,已直直倒了下去。
锦绣宫中顿时一片惊呼,有人大喊着传太医,那坐在床上的谢临寒却奋力而起,推开周遭愣住的宫女扑到封炎身上紧紧抱住,口中大喊:
“都不要过来,有本宫在,谁也不能靠近子翼哥哥——”
“娘娘,娘娘您怎么了……”
一群宫女急得大哭,王德被推开在一旁,也是不知所措,宫外涌进来一队侍卫,但看着这番情形每一个敢上前的……
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道声音响起:
“都不用过来,朕无事。”
“皇上,皇上您醒了?”王德喜道,欲要上前,被谢临寒瞪一眼,又站回原地。
封炎慢慢坐起身,看着一脸泪痕的谢临寒,沉吟半晌,拉住她的手,道:“你果真,是素儿。”
谢临寒伏在封炎肩头,泣道:“子翼哥哥,素儿死得冤枉,如今,她又害了素儿的孩子,素儿不得已才来相见,子翼哥哥,你还不管么……”
“娘娘——”雪梅一声哭喊,向封炎跪下道:“皇上恕罪啊,我家娘娘自是十五岁那年大病一场后,便说过这样的胡话,皇上恕罪……”
封炎一怔。
民间到处有借尸还魂的传闻,难怪谢临寒自初见时,便到处是长孙素和的影子,原来她一直在她身上,本来永远阴阳两隔,不想谢临寒又丢了孩子,伤心过度之下,长孙素和便出现了……
封炎轻叹一声,神鬼之事素来难测,而此刻的谢临寒,定是长孙素和无疑。
因为,除了他和长孙素和,无人知道封炀的名讳。
那是他们成婚前的第一个孩子。对于封炎而言,有几分出于争夺长孙家的考量,有了夫妻之实后,便是长孙杨反对,也只能接受;而十四岁的长孙素和,却是将他当作如意郎君,愿意托付一生的。婚期之时,她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可惜,这个本该是长子的孩儿,却因封炎成婚前的离开,不得不悄悄拿掉。
世家女子未婚先行苟且有失妇德,何况,封炎还要争夺皇位,这个孩子,肯定是不能留的。
长孙素和自然是有怨的,但为了封炎,这份丧子之痛连父母都不能告知。四年后封炎归来,带着阮昭和三岁的儿子封源,夜深人静时,她也只是淡淡道了一句:
“是个男孩,我给他取名,叫做封炀,可好。”
封炎终究有些愧疚,伸手保住长孙素和:“好。”
但女子已神色清冷,兀自一笑:“我的炀儿,才是长子。”
“是,可他已去了,我们再生一个罢。”
长孙素和侧头,静静望着他,片刻,起身离去……
这是夫妻二人之间的秘密,而洛云施之所以知晓, 是因为十二岁那年,随着身怀六甲的长孙素和,往西山夙和寺祈福时,无意发现,对方多点了一盏长明灯。但长孙素和极其避讳,只道敕敬鬼神,不让任何人接近。她以为,是为封宁点的,以为姨母愧疚,无奈顾及封宁身份,不得不掩人耳目。夜深人静时,便凭着一身功夫,潜入佛堂里,打开那灯座下的纸笺,便看到“长子封炀之位” 六个字。
亲近数年,姨母从也未提过,她和皇帝,还有个叫封炀的长子。洛云施几乎转瞬之间,便想通前因后果,将长明灯放回原处,之后也从未提起过,而对封炎便更加厌恶。所以,封炀一事,连长孙素和都不知晓,她是知道的。
封炎握住谢临寒的手,扶着她起身来,道:“素儿,你说的,是谁害了你的孩子?”
谢临寒泪流满面,抱住封炎痛哭:“阮昭,阮昭,她害了一次不够,连这个孩子也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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