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蛇绞龙
圈养场大门打开,窝棚里出来两人将泛黄的窝头接走,七八桶吃食被放在门口,任由他人分食。
“吗的,这是什么鬼东西?滚!”脖颈间一条刀疤的男子挥手打落唯唯诺诺少年送上来的吃食,满脸的怒气。
被吼了一句的少年,吓的脑袋低垂,双腿微摆的赶忙走开,生怕被他暴打。
“老三,火气这么大干什么?”旁边满脸横肉的男子一边吃着,一边问道,脸上没有半点难吃的感受。
“大哥,这你都能忍?窝棚里那几个狗1娘养的吃的是窝头,咱们吃的这是啥狗屎?”被称呼为老三的陈虎听到大哥陈龙这么说,立马激了,都是脑袋在脖颈上待不了几天的人,为什么他们可以吃的像个人样,而他们吃的却是猪食。
陈龙眼睛一横,脸上横肉一抖,吓的陈虎立马不敢多言。
“吃饱就好,能多活几天也算赚了。”陈龙幽幽说着,有种看破生死的悟性,可眼中的凶光,却表示他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陈虎顺着陈龙眼睛方向一看,顿时咧嘴一笑,从一旁抢过一份吃食,大快朵颐起来,被抢吃食的人不敢怒不敢言,只得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舔,眼神直愣愣的盯着。
千爷微微掀起窝棚窗口的竹帘,半盏茶的功夫后,才返身有些沉重的说:“形势对我们不太利!”
沈拓赞同的点点头,这两三天,他们都没有管理这些新来的死囚,任由他们动作,他们这些后来的死囚通过整合,如同当初他们一般分成了好几伙人马,继而对住在窝棚里的人仇视万分。
尤其是陈忠不知如何说通张天赐给他们补给略低于普通兵卒伙食后,仇视的感觉越发分明起来。
刀疤冷声笑道:“你觉得他们会对我们仁慈吗?”
千爷和沈拓沉默不语,刚来之时,便杀了几个人立威,谁知道这群死囚里是不是有那些死去人的兄弟呢?即便没有,这些刚当坐上头椅的人,怎么也会报复他们这些人,以用来巩固他们的地位。
陈忠放下手中的碗,碗中干净如新,嘴角流露出一丝冷意,说:“我们有刀,有人,会怕这些杂碎吗?”
窝棚里,无声一笑。
圈养场东北角围着一大圈人,人数最多,可也是最安分的一群人,被众人围在正中心的人,铜头豹眼,眉似双剑,乌发白面,一脸的正气,若不是脸上的刺青,若不是身穿囚衣,谁人见着都不会觉得他会是犯事之徒。
“薛大官人,听说有人打算对窝棚里的人动手了,咱们是不是跟着一起走?”
薛狼没有给出答复,反问道:“有几伙人打算动手?”
“好像除了咱们,其他人都打算动手,毕竟窝棚里的人吃的比我们好,住的比我们好,就算不能抢到那些吃的和住的,抢几把刀,也能够在这里拥有话语权。”
薛狼眼睛一瞪,看着说话的人,虽说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可窝棚里的人是吃素的?聚拢在薛狼身边的人多是怕死之辈,若不是有薛狼撑着,他们这些人早就被人拉过去入伙了,何来这般不受他人欺辱景象。
薛狼一介武夫,做了好些年的水军教头,若不是家中娘子美艳,被衙内欺凌,逼的投井自尽,他怒而提刀杀人,他也不至于被判秋后问斩。薛狼不认为他是君子,做得了锦上添花的雅事,自幼习武的他,更做不出落井下石的勾当。
“我薛狼被友人尊称一声‘双枪郎’,做不得这等下流的勾当,他们谁赢谁输,都不关薛狼什么事,只要他们不欺凌,薛狼就不招惹是非,安心的上沙场杀敌,死便死了。可是你们若是有人想要薛狼当你们的枪使,薛狼劝你们最好断了这个念头。”
“薛大官人言重了!”
“有薛大官人在,我们就不便怕什么!”
“就是,该吃吃,该睡睡,有戏就看好了,担心个鸟啊!”
“。。。。。。”
入暮,天暗,圈养场升起篝火,几伙人头领心有灵犀的围坐在火堆旁,唯独缺薛狼。
陈龙一拍手,众人望着他,早前他已同几人通过气,此间他身为主事人,倒也符合规矩,便道:“想来大家都知道是何事了,多的不说了,只想问各位一句,是否真的敢起事?”
“有啥不敢的?”
“就是!就是!怕个啥?”
“就那几个人,一顿乱拳便可打死。”
众人大声说着,丝毫不怕被人听去,陈龙见众人这般,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说是这般说,可窝棚里的几人同校尉大人有些关系,我们这般真的好吗?”待众人表态过后,有人压低声音说道,有些格格不入,却又不得不让人考虑。
有过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后,讨论的气氛立马变了味,没有人敢当出头鸟,他们可以不怕窝棚里的人,但他们惹不起军卒。
陈虎气的牙根发痒,恨不得当场将说出反对意见的人拖出来打一顿。风向一变,讨论起来便有些不对味起来,虽说都说着打压窝棚里的人,但各怀鬼胎的心思,路人皆知。
东拉西扯的僵持到火光渐灭,陈龙有些不耐的说道:“既然各位如此顾忌,那便明天试他一试,只要军卒不插手,咱就干他,要是插手,咱就停手。但是我希望各位不要做那种背后捅刀子的人,大家都是没有几天好活的人,可别坏了道义。”
“陈爷,说笑了。”
“要捅也是捅别人的刀子,自己人不会干出那种事情的。”
“就是,陈爷还不信我们这些人吗?”
陈龙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人,晦暗的火光照在这些人脸上,如同寺院中众生相。
众人分散而卧,陈虎靠着陈龙睡着,睡不着的翻转着身体,最后实在忍不住的问道:“大哥,咱真的要动手吗?其他人真的靠得住吗?”
陈龙眼睛不睁,开口说道:“当然!不为别的,就是他们手中的刀子,也值得我们动手。至于其他人,最好不要过来抢,不然不要怪我们兄弟心黑。”
陈虎听到想要的答复,嘿嘿一笑,只感觉睡意憨憨,脖颈间的刀疤微微发痒,却自得其乐。
陈虎鼾声响起,陈龙睁开眼,看了眼远处的窝棚,暗暗握紧拳头。
一阵冷风吹过,陈龙半梦半醒的紧了紧手臂,淡而轻的血腥味却如一条毒蛇般钻入他鼻腔,惊的他立马想起身,却感觉脖颈间一凉,之后就不敢动弹起来。
陈龙睁开眼,只觉眼眶欲裂,睡在他身侧的陈虎身下一滩热血反射着月光,正在慢慢扩大,而用刀架在他脖子上的瘦弱汉子,对他露出一口白牙。脖颈一凉,陈龙徒劳又自然的死死捂住。
圈养场几乎在同一时间发生骚动,杂乱声响成一片。
陈忠握刀站在窝棚门口,身边慢慢聚集退回来的‘血人’,九人去,八人返,九刀不缺!
腥臭的血刺激着众人的神经,被人摸黑斩杀头领的几伙人纷纷聚拢,却不敢真正上前寻事,薛狼眼神冰凉,严厉的约束着手下,连热闹都不愿意且不敢去凑。
圈养场的大门被人粗暴打开,一队军卒提刀入内,敢不服管教的,当场砍杀,弓箭手鳞次栉比的排在后方,替入场军卒压阵。
后方的惨叫声,让所有人都立马意识到问题严重性,不知被谁传染,圈养场跪倒一地。
吴晗脸色不善的骑马而来,听手下军卒说已控制局面,催马入场,本想拖出几个死囚杀杀消消怒气,可一进去,看到军卒砍杀的尸体,脸色立马变的苍白起来。
“谁若是再敢生事,别怪本副尉刀快!”
吴晗留下这句,便快速拍马离开,来的快,去的更快。
死了一地的尸体,让人知道后果有多重,一夜之中,自然不敢有人生事。
天亮时分,圈养场的尸体还未着人收拾干净,城中却是响起号角声!
陈忠等人笑而不乱,第一次听到号角声的死囚,却不知将要发生何事。
张天赐骑马而来,不去问昨日发生的事,只对陈忠吩咐道:“选三十人出城迎敌,你等十人出城压阵,脱逃一人,尔等十人皆死。”
陈忠领命,抬手指向谁,便有军卒上前,被指向的人,脸色雪白,大声呼喊陈忠公报私仇,甚至有人敢对军卒动手,后果可想而知。
三十人点名完毕,圈养场却死了十几二十人,刚形成的几伙人,立马分崩离析,唯有薛狼领着的人,没有一人需出城。
陈忠接过递来的轻皮甲,朗声说道:“哥几个是这里的地头蛇,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来阴的,哥几个不怕谁,即便不来阴的,也能让有歪心思的人死干净。所以别想着什么‘过江龙要压地头蛇’,那样只会让你们死的更快!想活命的,就老老实实的,不然谁也救不了你。”
薛狼眼神第一次认真起来,看着身披轻皮甲的陈忠依稀有种熟悉的感觉,却又有些抓不住那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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