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即将开始,入宴的大小官员不过十二三位并几位妃嫔和外命妇,但已是热闹非凡。
暮云看着头顶上沉沉叠叠的宫灯只觉晃眼,不远处几外命妇们正在讨论某些有趣的话题,不时发出笑声。张培雲是国公世子此时正忙着四处寒暄,他本想让自己一起陪同,但暮云觉得不妥便推辞了,张培雲对军中之事很感兴趣,此时正在假山处和几个将官聊得起劲儿。
暮云觉得百无聊赖,这种场合她插不上嘴。京中的贵妇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对于新鲜事物的接受度都不高。她的成衣铺子如今名气还未在京中贵妇圈传开来,如今又领了个官活,一想至此,暮云心中不由得有些惆怅。
“小姐看着面生,不知出身何家?”一身着绫罗绸缎的贵妇微笑地过来搭话,旁边一女子等着杏眼也正瞟着她。
暮云一顿,回头和她们对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但她素来反应快,亦微笑行礼道:“夫人有礼,我并非出身官家,现居司衣一职。”
贵妇闻言立马露出不屑,摇着团扇道:“现在什么人都能参加宫宴了,还是个司衣……啧。”
旁边的女子亦噗呲一笑,道:“母亲还说她是哪个管家小姐,我说嘛,看她的衣饰就不像。”
暮云浅笑,拜高踩低是人的恶根性,她本不想计较但心中还是觉得有股气,常言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她心中突然有些后悔没有把早上红菱坚持要她穿的那件衣服穿来,白白得了别人的数落。
她浅笑回复道:“都闻高门极重修养,言行举止都无可挑剔,原来不然。夫人和小姐方才作态,反倒像极了市井小民。”
别人贬低她,她自然不会低眉顺眼的作小。
“方才夫人说什么人都能参加宫宴,这么说来以夫人的夫君盐库大使的官位,也能算得上是高门?”一女子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贵妇闻言变了脸色,脸上顿时一片红一片白的,她挑高眉眼正向发怒回怼。待看见她们走近突然语塞。
暮云回头,瞬间绽出笑颜。翩翩?
席翩翩挽着母亲出席宫宴,没想到撞见了这一幕。她的父亲官位远在那贵妇丈夫之上。贵妇听闻随即露出谄媚的笑容,“夫人,小姐贵安。”
席翩翩母亲虽上了年纪但经年累月的修养气质依旧出挑,她也不惯着那贵妇,悠悠地道:“夫人贵安,宫禁之地不比市井,怎么空气中有种酸酸的味道?”
贵妇自然不会不知道她在调侃自己,脸上的笑容已僵硬,随即找了个理由带着女儿离开。
“哼,纯纯过来恶心人呢。”席翩翩朝那对母女翻了个白眼。
暮云看她这动作觉得有些好笑,上前给席夫人行礼。席夫人是和善之人,温颜道:“早听翩翩说过,她有这么一位容貌身段出挑的朋友,没想到还是位女老板。”
席翩翩笑道:“母亲既见了,可信了?”
“我看啊,比你强。”席母用手指轻轻点了一点席翩翩的额头,宠溺地说道。
暮云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忽然想起了她现代的母亲。天伦之爱,或许也该是如此吧。
又有三两贵妇上前寒暄,席母在跟他们交谈。于是席翩翩牵过暮云走到不远处的水榭上,疑惑地问道:“暮云,你怎么也进宫了。”
暮云指了指张培雲,笑道:“我跟着张世子来的,本是进宫受恩赏,没想到反倒被派了个司衣的伙计,皇上命我设计边疆将士的新冬衣。”
席翩翩看着张培雲的方向脸上有些发热,闻言语气中很是振奋:“这是好事啊暮云,你知道宫中有多少人盯着这个肥差吗?这件事要是办好了你那成衣铺子可为声名远扬,以后就是皇差了。”
“当真?”暮云顿觉眼前一亮。
席翩翩掩嘴而笑,道:“暮云,一提做生意的话题你就来趣。”
暮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这的确是个肥差不假,对于云记来说也是福祸相依。
“怎么在这个时候举办宫宴呢?陛下的心也忒宽了些,昨晚才经历刺杀一事他还有心情开宫宴?”暮云不解。
“听说崔贵人检出身孕了,宫中很久没有皇嗣诞生了,这个宫宴就是为了宣布这个喜讯的。”
原来如此,皇帝都有五十了又快迎来了自已的孩子,难怪会在此时开宫宴。
暮云正思索着,席翩翩在一旁小声嗫嚅道:“暮云,你觉得张世子怎么样啊?”
什么?她闻言抬头,看着席翩翩红着脸目光紧紧盯着张培雲的方向,咬着帕子欲言又止。
难道她……
暮云笑了,调侃道:“哦……原来是小女春心萌动了。”
席翩翩忽然被戳中心事又是羞又是急,脸上顿时红扑扑起来,完全沉浸在喜悦中。
“我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男子,他那次救了我我的脑海里就一直浮现着他的脸,那天晚上烛光昏暗,但我还是注意到了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两个酒窝深陷下去,你知道我对边疆战事并不感兴趣,但听他说起来就觉得很有趣,那夜之后我跟他又见了一面,就在之前的那个茶馆上,我在楼上,他在楼下帮一名老商贩追回了菜钱,我当时就在想要是再能见他一面就好了,要是能……”
"要是能跟他共结连理,那就好了,对不对呀?"暮云笑着替她接过话。
“哎呀,暮云你讨厌啦。”席翩翩嗔道。
暮云看了一眼张培雲,心想这两人从家室到外形都非常相配,明朗少年郎配热情可爱官家小姐,更难能可贵的是这两人都是至情至信之人。
“张世子一点也不像那些京中的纨绔子弟,这样的家世有这样的品德很是难得,你要是害羞我便替你问问他的心意如何?”暮云赞许道。
“真的?那太好了。”席翩翩听后开心的挽着暮云。
“但是他会不会喜欢我呢?”
暮云道:“我们翩翩长得既漂亮又可爱,他要是不喜欢呀,就是他眼光不好。不过,翩翩,要是张世子并无此意,你也别难过。好吗?要是能两情相悦自然是和美,但缘分天定,亦不用为此忧伤。”
席翩翩一默,点点了头。
行首的太监过来宣布宫宴开始了,人们纷纷入席。女眷和男眷分开两席。席位都是预定好的,根据各人身份高低依次排列,暮云和席翩翩本来没坐在一起,她的座位本来被安排到了后面。但席翩翩一再坚持,她就被安排坐到她了她的身边。
皇帝此时身边站着崔贵人和其他妃嫔,暮云看了看,钱皇后并不在。
崔贵人此时肚子依旧平平看不出孕态,但是她今天的装扮明显是精心准备过的,连平日里不是她位份能穿的华丽宫装都穿上了。吴贤妃脸上讪讪的,看着很不是一笑滋味。
“今晚风大,你穿的倒少了些,一会儿风吹多了又喊头疼。”皇帝温言朝崔贵人笑道,抬手吩咐宫婢给崔贵人披上氅衣。
崔贵人娇羞道:“谢陛下。”
堂下众人皆笑,有官员命妇出来附和皇上大喜,又要有皇嗣了之类云云。
暮云一叹,听闻钱皇后不喜欢崔贵人,她有了孩子也未必能和储君之位有缘,但多少能让她在后宫活得好一些。
“愔儿,你母后病了,可去看望过了?”皇帝朝旁边一皇子问道。
二皇子李愔,他今年二十六岁,二皇妃故去之后他一直未再新娶,今晚随他出席的是他的侧妃梁氏。听见皇帝唤他,出列道。
“儿臣午后已去瞧过,母后并无大碍,太医们也说了母后是感染了风寒,吃几剂药就好了。”
皇帝一顿,并无笑意,抬手让他下去。
“皇后操持公务很是辛苦,尔等得多帮扶才是。”皇帝朝其他嫔妃说道。
“皇上说的是,皇后娘娘说了今晚是崔妹妹的喜事本来是要来的,但是凤体实在抱恙,崔妹妹,姐姐敬你一杯,祝你早日诞下龙胎。”吴贤妃举杯朝崔贵人笑道。
崔贵人平日里本就受她们二人欺压,又换做是平日,哪敢不回应,但今天是她的喜日子皇帝又在身侧,故而大起了胆子。只举了举杯,并未饮酒。
吴贤妃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又不好发作。看向崔贵人的眼神里仿佛暗藏着毒,但依旧笑容浅浅。
皇帝和几个官员兴谈,席间气氛浓烈。那些个官员和富人极会热闹气氛。皇帝多饮了几杯,居然还能注意到崔贵人。
“你有身孕,勿多饮酒。来人给崔美人换上青梅饮来。”皇帝笑道。
崔贵人脸上满是笑意,起身谢恩。
“真是一场好戏,皇宫的争斗比戏文里面演的还好看呢。”席翩翩摇着团扇,低声和暮云说道。
“嘘,说什么?仔细打嘴。”席母是谨慎之人,见女儿非议内宫之事,不由低声警告道。
“父皇,今夜尽兴,岂能无歌舞?听说黎园班新排了一场《霓裳羽衣舞》,不如让她们舞来,作为恭贺崔娘娘大喜。”大皇子李昂在众皇子一排,拱手向皇帝请道。
“臣妾不敢当大皇子的祝贺。”崔贵人起身行礼,目光仍看向皇上,似乎在征书他的意见。
崔贵人是钱皇后两子的庶母,即便怀了龙胎该行的礼还是行。
“崔娘娘安坐。”李昂见礼。他今年已是而立之年,随同出席的除了他的王妃还有两名侧妃,王妃出身琅琊王氏,生有一皇孙今年八岁,去年侧妃陈氏又添了个小公主,今夜宫宴怕小儿吵闹就没带来。
大皇子和皇妃相敬如宾反倒没有新婚夫妻般地恩爱。皇妃给他布菜,李昂只进了一点便放下了筷子。反倒是他的儿子很是开心央求母亲让他跟宫人去玩,王皇妃在旁边哄着他。
“皇兄此言差矣,宫中乐舞看多了就没什么新意,儿臣有一提议,不如让一丽人一舞来助兴。”李愔笑道,倒了杯酒朝李昂比了比。
李昂侧目过来,脸上并无表情。反倒是皇帝有了兴趣,问道:“哦?那个丽人是谁?”
李愔出列,朝暮云一指。笑道:“就是父皇新封的司衣娘子,儿臣上次见她一舞犹如洛神出画,就让她出来一舞吧。”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全都看向暮云。
此话一出,犹如惊雷炸耳,暮云强忍镇定,险些摔了酒杯。握着酒杯的手指已冰冷刺骨,隐隐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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