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躺在榻上奄奄一息,暮云从未见过她虚弱至此。军医取了一个刀片在烛火上烤了烤,抵着伤口将那支深入皮肉的箭头一点点地抠挖着。
许是剧痛难忍,裴衍额上泛起了更加密集的细汗,通红的脖子突然发出喑哑的声响。
“阿衍,你想说什么?”张培雲一怔,猛地上前将耳朵靠近他的唇边。
他半睁半闭着双眼,突然一个咳嗽,咳出一口血来。
血腥的场面一阵让众人惊惧,暮云背上亦出了冷汗,她原本只僵在原地,那一声咳嗽让她回过神来。白胡子的军医见过太多军士的血腥场面,但对于元帅中箭部位忽然犯起了黑色也瞪大了双眼,这毒药扩散太快。
“止血棉。”军医两手都不得闲,他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旁边倒是有个医童,听见师傅唤他正预备动作。暮云先一步上前拿起托盘里的两片竹片制成的夹子夹了一块止血棉花递了过去。暮云偏头看着军医,轻声问道:“箭头拔出时就摁住伤处止血,是么军医?”军医对于军营中的这名女子早就有所耳闻,但不曾详明她的来头。见她夹子止血棉的手明明在微微颤抖,但表情十分坚决。不过,她从何处习来的医疗知识?
???“要及时摁住,不然血会喷溅。”军医点点头道。 暮云深吸一口气,虽然紧张但是却不再像先前那般手足无措。她心里也没底,不免担忧这里的医术算不算合格的无菌操作,术后感染的风险她甚至不敢再往下想。
“呃啊……”裴衍一声闷哼。
箭头别拔出的瞬间她迅速将止血棉摁住伤口,但是还是难免有血溅了几滴出来。
“你做得很好。”军医笑着对她说道。
暮云看着下方的裴衍伤口的血肉处已经变黑了,这到底是什么毒?
她有限的医学知识在这里丝毫派不上用场,看着那人痛苦的样子感到强烈的无力感。
“军医,您方才说从未见过此毒,我听闻古有华佗替关羽刮骨疗伤,军医可否一试?”暮云问道。
军医脸上泛起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道,“某学医四十余载,从未听闻这个典故,姑娘说的华佗是什么人?”
暮云骇然,这个时代的人连华佗都没听说过那自然就不会有三国之中的人物,这到底是个什么朝代?果然小说人物不得尽信啊……
现在该怎么办才好呢?她又不懂医术。
“我……我也是听说的。听说是切开伤口,刮去深入骨头的毒物,对此我亦无更多详细的了解。元帅伤处已然发黑,现在要做的就是阻止毒液蔓延,再设法清除体内毒素。我并不懂医理,军医,您如何看?”
军医沉默,看了一眼周围众人的反应,大家都有些发愣。
“某暂且一试。童儿,去取麻浮散来让元帅咬住。”军医道。
药童应声很快跑去拿。
张培雲走到歪坐在地上的暮云,朝她伸出一只手来。
“场面会很血腥,你是女子还是先离了营帐吧。”
暮云抬头,愣愣地看着他。
张培雲毕竟经历过战场上的残酷血腥场面,他不免担心她看到后会不会留下心理阴影,这种方面男子看了都心悸,更何况是个未出闺门的女子。
她慢慢撑起发麻的双腿,忽然,榻前传开了裴衍的喑咽声。他艰难地睁开双眼。
“裴衍!”
“阿衍,你感觉如何了?”
“主帅。
?守在塌前的几人纷纷看向他,只见他眼睛看了众人后眼神最终聚焦到她的身上。
他好看的唇形动了动,艰难地颤动着苍白的嘴唇道,“我……我……又话对你说……”
暮云眼眶一湿了,点了点头,她附耳到他的唇边,片刻后,整个人像是突然被僵在原地,胸腔中剧烈颤动,她似乎渐渐尝到了口里似有似无的腥甜。
“陈平,若有万一……你……当知道……如何做……”裴衍看向贴近床头处的陈平道。
陈平紧咬牙关,郑重地点点头。
暮云最后出了营帐时整个人都是脚步虚浮,人也是飘忽的。
营帐外都围着乌压压的将官和军士,他们看着出来的人脸色不好更加担忧了,嚷嚷就要进来探视,张培雲追了出来,见暮云失魂落魄地一步步走到营帐外的数十米处。
“暮云……”张培雲一步步近前,走到她身后。
她背着身子,脸颊上这才滚下泪来。手心里握着的一枚玉佩此时犹如刺入掌心的利刃,心口泛起了强烈的酸楚和剧痛来。
“我死后,你可实现从久以来的心愿,大巫的所在之地陈平亦知他会告诉你。”
这是裴衍方才在她耳边一字一顿说的话。
“混蛋,呜呜呜…裴衍…你这混蛋。”她抖动着双唇哭着说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他那样精通权术满肚子里算计的可恶男人,他是在赌自己会不会心软吗?千方百计地阻止她找到大巫那么不想让她离开,这一刻终于答应放她走了。
他也在害怕他会死是吗?还是他这次笃定了他会死?害怕她会因为回不去而不知该怎么办是吗?真是混蛋啊裴衍,我为什么会喜欢上你这样的人……????“呜呜呜……”暮云将脸埋在掌心里小声地抽泣着,脸上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张培雲本想向她追问裴衍跟她说了什么,看她这样子还如何问呢?他心中有强烈的愧疚,那支箭瞄准的是他,裴衍替他受了这份罪。
从小到大他视做兄弟的人,他知晓裴衍的身份之事只要他不说自己就决口不提,张培雲对裴衍这个当今皇帝爱子的六皇子的身份早以视他为君,为何死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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