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高云瑞见面约到三日后,地点就在年婆子家里。
年婆子的身契是私下放的,她明面依然是安初萦的奶妈,随安初萦到安国公府当差。再加上她又是无子寡妇,只有红玉一个女儿。母女俩相依为命,肯定不能住在外头。
在进府之初,安初萦就派人给分派房舍的管家送了银票,勿必给年婆子在外院找处好房子。
所谓外院是与内院区别的,以内墙为分限线,外围一圈小建筑群为外院,里头是主人住的内院。
年婆子家就在后花园后面,穿过内院角门再走几步就路就是。坐北朝南三间,还带一个小院,收拾的十分整齐。
“小姐,我收拾妥当了……”红玉笑盈盈走进来。
安初萦己经穿着妥当,抬头看到红玉,只见她身上穿着大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葱绿盘金彩绣绵裙,外面穿着青缎灰鼠褂。头上插着几枝金钗珠钏,妆容也十分华丽。
“你这一身打扮,比我都要精致了。”安初萦不禁笑着。
她的妆容向来简单,今天去见高云瑞更是如此。己经放了身契的前奴才,她这个前主子还是别把谱摆的太大了。
红玉笑着道:“您是主子,在奴才面前不拘穿什么。”
安初萦脸上笑着,嘴上却是叮嘱着:“云瑞己经放了身契,你在他面前且莫再提主子奴才的话。”
就像年婆子担心的那样,那样有野心的高云瑞,这样天真的红玉,确实不是良配。
红玉别说拢住他,被他卖了,只怕还要帮他数钱。
“我知道了。”红玉说着,拿起榻上的包袱,里头包着雀金呢。却是又道:“小姐也太小心了,云瑞对小姐恭敬的很,偶尔的时候,我说了一句小姐不是,他还发脾气说我呢。”
“你都跟他说我什么不是了?”安初萦笑着说。
红玉立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马上道:“没有,没有,我从来没有说过小姐的。”
安初萦笑着道:“我不会责怪你的,我们赶紧过去吧。”
红玉会说她的不是,不外乎是平常相处时的一点小事,与亲密的人随口吐两句槽而己,她一点都不介意。
说话间两人下楼,穿过花园就是后角门,两个小幺门口守着。
一般情况下,丫头婆子可以自由出入,小姐是不准的。年婆子早就打点过,塞了两块银子,又言明只是到自己家里坐坐,小幺也就不管了。
此时看到安初萦,规规矩矩行个礼,恭敬的站到一边。
倒是红玉显得有点紧张,生怕安初萦被陌生男人看了去,小声道:“小姐该戴个帽兜挡脸的。”
“懒得麻烦。”安初萦说着。
出了后角门就是后街,拐角几步走几步就是年婆子家。
只是刚转过拐角,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人。
真的很年轻,看起来也就十八、九的模样,身量不高,不比红玉高多少。长的却是唇红齿白,眉目清秀,活脱脱娈|童小受形象。不过不可否认,确实是美人一枚。
“萦小姐。”高云瑞恭敬见礼,声音悠远而绵长。
一双滴水目直直看着安初萦,格外专注认真。
安初萦微微一笑,却是福身还礼:“高先生。”
若是真是高云瑞仍然敬她为主,这礼是要还的,还要再说一些不敢当之类的客气话。
高云瑞却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恭敬的道:“我己经着人把年妈妈屋里重新收拾整理,小姐请进。”
安初萦微笑着进门,只觉得眼前猛然一片清新。她并不常来年婆子这里,只觉得小花园打理的格外精致,尤其是现在冬天,院角一枝红梅开的正好,院中雪花枯叶一点不见。
红玉却是经常回家的,只觉得院中焕然一新,好像全部装修过一般。
年婆子正在正房门口站着,则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看到安初萦进来,忙笑着相迎,道:“外头冷,小姐快屋里坐。”
进入正房里,饶是安初萦都觉得异常,崭新的家具,从里到外全部铺阵过了。弹墨门帘,大红猩猩毡坐垫,桌子上摆着玉雕如意童子摆件,连桌子上的茶杯都换成了成套的金伎乐纹八棱杯。
这样的铺摆,别说一个奴才奶妈屋里,就是高门大户的当家太太也不过如此。
“是高先生非要这么收拾的,我实在扭不过他。”年婆子说着,神情显得十分别拗。
三天时间把屋里院子收拾成这样,让她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高云瑞微微一笑,敬重的看着年婆子道:“妈妈是萦小姐的奶妈,这些年忠身护主,又是红玉的母亲。我早该如此安排,另外我还买了两个小丫头,过两日就给妈妈送过来。”
安排的细致周到,声音又温和绵长。要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说这样的奉承话十分不协调,放到高云瑞身上却是合适的很。
红玉顿时喜上眉梢,频频向高云瑞使眼色。
年婆子是不太满意高云瑞的,现在高云瑞这么一番,虽然是为了接见安初萦,却又讨好了年婆子,与他们俩之事也十分有益。
“多谢了。”年婆子说着,神情却显得有点僵硬。
高云瑞真要讨好她,什么时候没时间,偏偏这三天里做这么大的动作。
她心里隐隐觉得奇怪,总觉得高云瑞是冲着安初萦来的。但再想又觉得太胆大,一个奴才秧子竟然敢肖想小姐。
安初萦心里也隐隐觉得诡异,脸上却是笑着道:“都别站着,坐下说话吧。”
安初萦正中坐下,高云瑞跟着坐在左手上席。年婆子先向安初萦告了罪,才在边角位置坐下来。
安初萦留心看,高云瑞坐的理所当然,没有哪里拘束。
果然如她所想的那样,她这个前主子果然己如过眼烟云。心高气傲的高云瑞早不是当日的家奴了。
红玉奉茶上来,安初萦心中思量着,笑着道:“这几年我在府里,外头的事务多亏得高先生帮我料理,我心中十分感激。”
说着安初萦站起身,向高云瑞福身道谢。
高云瑞忙起身还礼,诚恳道:“萦小姐且莫这么说,当日您与我有活命之恩,现在能为你张罗奔走,在下求之不得。”
安初萦听他说的诚恳,不禁看向他。
第一次见高云瑞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许多细节己经记不清,只知道她跟着祖父逛庙会,看到街边的高云瑞。他生的矮小,全身都是泥巴,完全看不出五官长相。
她己经记不起当时的心情,大概是觉得他可怜吧,便求祖父把他带回家中。那时候的安家正值鼎盛时期,无所谓多一个下人,就这么带着走了。
后来几次祖父跟她说起高云瑞,只说她眼光好,给家里带回了一个人才。高云瑞在安家那几年,确实是忠心耿耿。
就是后来是放了身契,但凡她的事情,他皆是尽力张罗。
“这趟与先生相见,除了感激之意,还有一事想问先生。”安初萦说着,给红玉使了个眼色。
红玉打开包袱,露出里面的雀金呢。
高云瑞不禁一怔,不解的看着安初萦。
“我想冒昧问一句,先生在哪里听差?”安初萦问。
以前红玉说高云瑞是做生意的,她是相信的。一个放了身契的奴才,拿着银子做买卖理所当然。
但今天她见了高云瑞,不论是气质,还是穿着打扮,以及细节上配饰,比之以前在安府还要更上一层楼,她就疑惑了。
这不是铜臭里打滚的商人能有的气质。
“我如今投身于秦王府。”高云瑞笑着说,解释道:“这件大氅是我差事办的好,王爷赏我的。”
安初萦顿时一怔,目瞪口呆的看着高云瑞。
她倒不是觉得高云瑞说慌了,因为这样的解释也十分合理。投身于秦王府,秦王贺子章赏的,然后他转送于她,这个流量合理合法。
但是这件衣服……
贡品就不说了,皇上赏的也没什么稀罕的,哪个高门大户里都有不少皇家赏出来的东西。
但这件衣服,苏玄秋得了之后送于自己正室孙氏,而不是随便哪个小妾。孙氏还在正式场合穿了出来,那就表示这衣服是真不错,真的很贵重。
高云瑞到底是办了什么样的差,得了什么样的宠,贺子章能把这么一件衣服赏他?
“萦小姐不信我的话?”高云瑞问。
安初萦摇摇头,她恰恰是相信高云瑞的话,才觉得更诡异,道:“我相信先生。”
高云瑞转一想,又问:“难道这件衣服给小姐惹麻烦了?”
安初萦笑着道:“这件衣服我还没穿出去过,看着又十分贵重,现在听高先生如此说,越发不敢收了。”
就算过程是真的,这件衣服她以后也穿不出去了,最好的就是退还给高云瑞。自己既甩了这个烫手山芋,又不用欠高云瑞人情。
“只有萦小姐才配穿,我送于小姐再合适不过。”高云瑞理所当然说着,直看着安初萦。
安初萦听得头皮发麻,知道这是推不掉了,道:“承蒙高先生看的起,我就却不之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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