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席子(1 / 1)

残墙破瓦,尸横遍野。

火焰落在断裂的木梁上,一间一间的屋舍被点燃,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的夜空。

阿都那抖去弯刀上的血滴,行至一处院落,翻身下马。

他并不是什么武勇之人,喜好美酒美食美人和华服,身体有些亏空,此时一番砍杀下来,他急速喘息。

甩开了扈从伸过来搀扶的手,他大步走进一处院落,就像主人一样,大摇大摆的在这座小院子里逛了一圈。

屋外,马蹄的轰鸣声和哭声喊声响彻天际。

男人痛苦诅咒,老人哀求,女人绝望的惨叫,孩童的哭泣……

乌桓语的歌谣和呼哨声夹杂在内,阿都那不悦的皱眉:“让他们手脚麻利点,吵死了。”

震天的哭声吵得阿都那心烦气躁,他命扈从去催促外面烧杀的乌桓骑兵,少游猎戏耍,解决这些吵人的家伙。

屋外的悲哭逐渐平息,有了阿都那的命令,这些乌桓士兵不敢再戏耍,一通砍杀发泄了兽 欲。

乌桓人在各个房屋里进出,刮地三尺的搜寻着有用的东西。

粮食、来年的稻种,被村民们宝贝藏在罐子里的半把咸盐……

一一被翻找出来,他们嬉笑着哼唱小曲,在尸体旁分享自己抢夺得的东西。

矮墙旁排起长队,墙后不停的传出女人的哭泣惨叫,初时高亢,后来逐渐弱下去,直到再无声息。

一个老妇躺在地上,花白的头发散落在血泊中。

胡人进村时她正满脸笑容的坐在火炕上编席子。

她奔逃了大半生,腿上落下了严重的毛病,双腿骨骼变形歪曲,每到天寒就是她最痛苦的时候。

现在把火炕烧烫,膝盖骨熨在火炕上,由下而上的暖意叫她从没有这么舒服过。

她满心欢喜的拂去火炕土台上的浮尘,步履蹒跚的搬来干草,她想编一张好看规整的席子,铺在上面,睡觉一定踏实又安稳。

她一边编着席子,一边想着若是归附了公孙娘子,迁徙到令支,那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火炕。

满心的欢喜直到象征胡人入村的击磬声响彻村落。

老妇人笑容凝固在脸上,她呆愣着,听着村人奔逃的声音。

许久,她才回过神,脸上露出一丝恍惚,手里编织席子的动作又再继续。

果然,好梦易醒。

她们这样的人即便只享受了一天的福气,也一定会百倍的偿还。

她无儿无女,腿也坏掉了,再逃能逃到哪里去?

还不如就死在这暖和的屋子里。

她一边想着一边不停的编。

直到被人揪住发髻,从炕床上拖下来。

一柄长刀攮入腹中,搅和了一下,直疼得她啊的惨叫了一声,倒在地上,灰白的眼睛看着火炕上没编完的草席。

强烈的血腥气闷在房内无处散发,阿都那有些恼火的瞪了一眼杀人的扈从。

扈从无所谓的嬉笑着,在鞋底蹭去长刀上的血,一手抓着死去老人的头发将尸体拖出门去。

瘦小而佝偻的身体没有重量一般,被单手拖出,随意的扔进院子,只在身下留下一道鲜红的拖拽痕迹。

阿都那摸了摸炕床上只差一个角就能编完的草席子,试探着坐了上去,靴子上的血泥在崭新的草席上踏出一个显眼的脚印。

火焰舔舐在一只褪了毛的母鸡上,母鸡肚膛破开,去了肠肚。

但留了一串未来得及成熟、产下的蛋,黄澄澄的一串连着鸡油,提灯一样悬挂在火焰上。

这是阿都那最喜欢的吃法。

他半躺在火炕上,接过扈从递来的烤鸡。

整个将烤到半熟的鸡蛋包进嘴里,轻轻一抿,淌出半流质的蛋黄,吞咽不及,一线浓稠的蛋液从他嘴里溢出来,他探出长舌舔食回去。

身下暖融融的实在舒坦,嘴里的蛋黄撒了薄盐,虽然房里血腥未散,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阿都那惬意的哼起小调。

若是能寻到公孙瓒的儿女,那么此行就再美不过了。

阿都那尖锐的犬齿在烤鸡上撕下一条肉,咀嚼后咽下。

夜渐渐深了,村中盘踞的乌桓人安顿下来点起篝火,边笑边闹,有人举着牛皮革囊在灌酒。

杀人,抢东西,吃喝笑闹,然后再进行下一轮的杀戮劫掠,这样的行为似乎带给他们无限的快感。

当然也有人有着其他的爱好。

几个乌桓士兵围着一个额角有青色胎印的男孩。

一个乌桓士兵拔出长刀,手一翻挑开绑着男孩的牛筋索,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

男孩瑟瑟发抖,他听不懂这些胡狗在说什么。

见男孩不动,那个乌桓士兵在他背上推了一把,指了指远处的林子。

“要,放我走吗?”男孩的内心升腾起一丝希望,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几个笑嘻嘻围着他的乌桓士兵。

他试探着向林子方向走了一步,几个乌桓士兵脸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鼓励的冲他笑起来。

男孩向树林走去,逐渐逐渐的加快速度,最终飞奔起来,他不敢相信他居然被放走了,男孩感觉乌桓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凶残了,他的内心甚至生出些感激。

远远的看见男孩的背影消失在林子里,几个乌桓士兵才嬉笑着的拔出长刀。

无意间发现这个光着脚丫的男孩跑得极快,几乎和奔马一样快,他们废了些力气特意逮住了这个小崽子。

村寨里人太少了,部分奔逃到了山中,部分被砍杀,就那么几个年轻的女人,全部拖到了一处露天的空地上,先让小帅的扈从们享用过了,才轮的到排队的他们。

实在无甚消遣,所幸逮住了这个跑得快的小子,开始打起赌来。

让这个汉人小孩跑进林子,然后他们再去抓,谁能先猎到,谁就能赢半块面饼子。

干瘦的男孩跌跌撞撞奔跑在林子里,夜太黑,他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都有缺乏维生素导致的雀蒙眼,很快就在林子里撞了个鼻青脸肿。

可是他不敢停下来,先前的愚蠢幻想在几个胡人拔刀带弓追来时烟消云散,只留下无比的恐惧和更加的憎恨。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男孩甚至能嗅到乌桓人身上的膻臭味。

他满头大汗的来到一棵大树旁,手脚并用的想爬上去,但光着的脚丫子直打滑,不但没有爬上去反而发出哗啦的声响。

一只粗糙的大手从后伸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男孩浑身一抖,脸上露出了绝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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