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淮手指间上捻着一撮淡黄色的鸡饲料。
他嗅了嗅,到底没忍住。
左右看看,舔了一些在舌尖上尝尝。
舌尖抿开,能尝到一股豆粕和从没尝过的粮食的味道。
但高淮十分肯定,这就是粮食。
他呼吸一滞,下意识地去拽了公孙景的袖子:“景公啊……”
公孙景也捻了一些尝,他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松开。
卢龙军中供应肉食,并不是什么秘密。
想来这些饲养场,就是军中肉食的来源。
一个穿着的围裙的胡人牧户,磕磕巴巴地介绍道:“这些,都是主家特选的白羽鸡,成活率高,生长速度快……”
这个管事是乌桓人,因为表现好,脱了贱籍。
他说话还有些磕磕巴巴,面对这些大人物,内心也十分紧张。
即便为这次参观,他已经将这些话背了一遍又一遍,但临到这时还是会紧张、结巴。
他觉得口干极了,抻长脖子费力地咽了口唾沫,脑海中一片空白,再也想不起下一句是什么。
他看着那些等着他说话的贵客,感觉自己办砸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一个曾经的异族奴隶,究竟配不配站在这些贵客面前侃侃而谈。
这高大消瘦的汉子无助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孩子。
这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这种特殊培育的品种,适合高密度的饲养。”
这管事转头,就看见赵息温和地对他笑着,眼中满是鼓励。
他猛得心中一松,是赵先生。
赵息的存在就像是一针强心剂,他刚刚塌下去的腰重新直了起来。
舔了一下嘴唇,这管事继续介绍道:“这种鸡如果喂养专门的饲料,从鸡苗成长到出栏,只需要大约四十天。”
随着这管事自信心的回复,那些深深记在他脑海里的东西,再无障碍地说了出来。
连原本还有些生硬的汉话,都变得流利了许多。
这样的变化,被无数人看在眼里,但他们暂时无暇顾及。
所有人的脑海中,只记得一句话——四十天出栏。
正想着,却又听赵息道:“这些鸡苗和饲料,未来就是孤竹庄园对外的合作项目。”
“什么合作项目?”作为这群人中,最具有商业头脑的高淮问道。
比起脑子不太聪明,或者不那么渴望财富的人来说
高淮脑中有一些概念。
就是这种模模糊糊的概念,让他格外容易上钩。
赵息笑眯眯地抚着下颌的胡须:“合办养鸡场。与有意向者签订契约后,孤竹出鸡苗,出饲料,并派遣人前去技术扶持,各家出资建鸡舍,出力管理。”
“当然出栏后,无论活鸡还是鸡蛋,只能卖给卢龙商会。”
见各乡老面上纷纷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赵息却又不愿意继续深谈。
只是告知他们,无论是养白羽鸡还是饲养长白猪,这种合作社模式公孙颜还只是草拟了雏形。
想要了解更多,还需要再等待些时日。
接着,赵息又带他们参观了养猪场。
看见堪称镇场之宝那一口肥猪时,即便是公孙景都被下到面前的饵料吊足了好奇心。
但赵息都只挠痒痒一般,浅谈两句,吊起胃口后,便闭紧嘴巴。
就在赵息疯狂pua这些乡老,为以后公孙颜下一步计划打基础时。
中原的气氛的早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建安四年八月曹操进军黎阳,派遣臧霸攻入青州,占领齐、北海地区。
刘延四千兵马守白马,于禁八千守延津。
九月曹操扼守官渡,防备袁绍。
黎阳东山之南,黄河滔滔,原本河岸两边是大片的田地。
现在原本齐整的田埂,都被踏平。
一座座营寨拔地而起,四处都是兵卒和搬运粮草军械的役夫。
一个黑瘦的都尉在平地上游走,不停大声呵斥着役夫们加快动作。
“全都快点!平日里吃饭一个比一个行,干活就没了力气,谁若再敢偷懒,乃公的鞭子绝不轻饶!”
话说着,他手里的鞭子却已经抽出。
浸过桐油的鞭子,啪的一下,甩到了一个役夫的脸上。
这干瘦的肋骨突出的役夫啊的摔倒在地,搬运的一车粮草翻倒。
这都尉早晨方才被上官训斥,此时听着役夫哀号,倒是心情畅快了些。
看了一眼旁边翻倒的粮车道:“好哇,你们这些懒骨头,偷懒不说,还故意摔了袁公的粮草,莫不是有什么不满?”
他借题发挥了一番,便扬起手中的鞭子,鞭梢在空中如毒蛇吐信,又啪的一声,甩在了捂脸哭嚎的役夫身上。
役夫一边在地上翻滚,一边哀嚎着讨饶。
但无人管他,旁边的袁军自顾自地休息,只是看了一眼这边的骚乱,就毫不在意地移开了视线。
同样是被强征来的,这役夫的同乡远远地看了一眼,虽面上露出些不忍、愤懑,但无人敢上前,纷纷绕开这里。
都尉又鞭打了一阵。
年轻役夫的哀嚎之声,渐渐弱了下去。
而这都尉并未停下,他肆无忌惮地挥舞着鞭子,直到膀子酸痛,他才停下。
扶了一把歪到的头盔,他喘了口粗气。
正要让人将着役夫抬下去,他看见着役夫的怀中掉出一道护身桃符。
这都尉一顿,随后狠狠地朝着役夫啐了一口浓痰:“还有护身符?你们这些猪狗玩意。”
一口黄痰粘在役夫的头上,鲜血在他的身下洇开。
这都尉抬头,用鞭梢指了指地上的役夫,对左右道:“把他扔下黄河去!免得死在营中。”
他手下士兵,一左一右拖着役夫走向黄河边,扔个布口袋一般,将他扔了下去。
随手从地上捡起的桃符,也被抛下。
轻飘飘的桃符,打着转,被急流卷入,再不见踪影。
都尉叉腰看着,这才觉得心气顺了,随后仰起头,对其他役夫喝道:“看见没有,这就是怠工的下场!”
就在这时,一骑奔马从远处行来,他立刻跳到一旁,却吃了一嘴灰。
看着那传递军报的信使,默默啐了一声。
许久之后,便听见中军大帐中传来一阵暴怒的吼声:“废物!刘和、张郃一群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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