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歇息,叶卿迷迷糊糊从软如云朵的高足床上坐起来时,精神尚有些恍惚。
热水沐浴后,酣睡一夜,浑身骨头都酥软。
头一遭睡这样软和的床,叶卿扶着腰起身,撩开窗前垂下的挡光帘幕。
外头已天光大亮。
他心中一惊,暗道坏事了!
今日本该去公孙宅投递拜帖,明日送上年礼。
后日就是除夕,错过时间只得元日后再去。
他急唤亲随,欲洗漱更衣。
不料,窗外传来阵阵哗然。
叶卿忙去窗边。
却见街道一片沸腾,百姓簇拥扩宽的道路左右。
道中,一彪黑甲精骑缓缓行过。
马身披黑色鱼鳞披挂,马上骑士俱着猛兽玄甲,戴覆面兜鍪。
队伍行进时,只听马蹄声踏地隆隆,甲胄甲片撞击锃然。
无一个骑士交头接耳谈话或是左顾右盼。
倒是簇拥两旁的百姓中,有穿着厚实衣袍的,也有衣衫褴褛却冒雪而来的。
在这黔首百姓应畏兵如虎的时代,这些百姓都在欢呼。
好似看见什么安心又踏实的事物。
叶卿还见一些跳脱女郎,大方指着骑队中一些格外高壮的骑士窃窃私语,娇声呼唤。
细细一听,呼唤内容热烈得叫叶卿这上了年纪的人脸一红。
百姓的热闹,与无声行进如滚滚黑色洪流的骑兵队伍,碰撞出叫人忍不住发颤的画面。
叶卿默数这支骑兵数量,心中寒凉,连族侄叶舒何时来到身边都未发现。
他低语道:“这怎么可能?”
先是公孙瓒兵败自焚,后有阿都那南下截杀。
前不久的令支之战,秋收之际胡人大举南下。
最后,令支出兵一统辽西。
一系列动作下来,就算是公孙氏这般盘踞的豪族,也要伤筋动骨。
眼前这些马匹,这些骑兵从何而来?
更重要的是,人人披甲,连马都具装!
这样的队伍,放在中原也是极豪气的。
怎么会出现在偏院北地的辽西?哪有钱粮供养得起?
叶卿有见识,越有见识越能察觉违和,越是想不通。
反倒他身边的族侄叶舒,张嘴瞧着,狠狠咽了口唾沫:“这,这就是公孙将军麾下的白马义从吧?”
虽然穿的是黑甲,不过那不重要!
公孙瓒驰骋北地扫荡外胡时名号实在威风。
哪一个北地青年不向往白马将军?
便是公孙瓒兵败自焚,曾经的辉煌依旧是叫许多人牢记的——比如叶舒。
叶卿脸上被族侄喷了些唾沫星子,侧步避让。
他忽然想到些什么,打开窗户探出半截身子去看。
只见将要消失在长街尽头的一面大纛——上书硕大赵字。
叶卿喃喃道:“赵云回令支了!”
“赵云?”叶舒挤开族叔又探头看。
可惜他什么也没瞧见,无趣地咂了咂嘴。
两次思考被打断,叶卿现在瞧着这族侄分外不悦。
在家中时虽跋扈,却还瞧着机灵,怎出到外边便这般……让人瞧着不悦。
叶卿看着叶舒的后脑勺,数次欲要抬手。
叶舒浑然不知,远望这支入城的骑兵消失在街角,方才缩回头:“不愧是白马义从。”
虽然和传闻有些许偏差,未见白马白袍的风采。
不过,玄甲气势更强。
军备武器这种玩意,是绝大多数雄性都喜欢的。
叶舒恋恋不舍缩回头,便见族叔一脸思索,许久未曾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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