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颜昭愣了一下:“说起来,那陆国公通敌一案结的仓促,宫里的消息又传不出来,这通敌始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哎。”
盛飞瑾叹了口气:“听闻陆将军,执意要将军营扎在北弥和咱们南凉交接处的祁州郡下游天爻谷,十日暴雨,攒了深洪,北弥人开坝引洪,五万南凉将士命丧下游天爻谷,苏凌郡要塞也因此被北弥人占据。”
“若不是姐夫惊才绝艳,用兵如神,这苏凌郡,只怕现在还在那北弥人手里呢。”
陆国公通敌一案证据确凿,是经了三堂会审,都察院也早已结了案的。
但除去陆家满门抄斩外,案件缘由如何,内情如何,竟是一点风声也无。
幸而盛飞瑾乃秦安侯世子的妻妹,因此知道些内情也不足为奇。
徐颜昭彻底放下酒杯,面色似有不解:“为何陆将军落了个通敌的罪名?”
盛飞瑾面色有些惶惶,小声道:
“姐夫说,陆将军与北弥人暗通书信,这开坝引洪一事,是陆将军与北弥人合谋为之。”
陆家数代名将,其先祖是南凉的开国名将,有从龙之功,百年积累,树大根深。
但随之陆家势大,朝中人人开始揣测陆家会不会叛,何时叛?
陆家如履薄冰,也曾从她祖父那一代弃武从文,做了个弱不禁风的文臣。
可叹,可叹。
彼时天下战乱,烽火迅速漫卷至五湖四海。
战火终于烧到了西屏郡。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
她的爹爹,她的父亲,乃至她的兄长,终究还是将那双拈花执笔的手,提上一把长戟,头也不回的上了战马,奔赴战场。
不知日暮时分,黄昏灿灿,爹爹独坐烽火台时,可会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徐颜昭心中却咯噔一声。
是陆祁与北弥互通书信!
北弥人开闸放洪,而他则引兵驻扎下游,内外合谋。
若真是如此,那洪流之下冤死的五万南凉将士,罪魁岂不是陆家?
年华大好的南凉儿郎,被无边无际的洪流碎石冲散得尸首分离,断肢残骸,血肉身躯永远融进了那片山谷之中。
又岂是陆家满门的性命可以抵清的?
她越想越觉得愤然,一拳砸在席案上:
“什么国之柱石!我看是国之蛀虫!”
她神情激愤,又点了国之柱石四字。
一瞬间,众人哪有不明白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
他们放下手中杯盏,纷纷将目光抬去最上首的席座里,一脸淡然,事不关己的陆温。
内侍脸色沉了下来:“放肆!竟敢在殿下面前口出狂言!”
徐颜昭一声轻叹,低头赔罪:“只是觉得世事难平,多有不公,因此感叹一声罢了。”
宋兰亭懒懒掀起眼皮:“何事不公?”
她立起身子,肩背挺得直直,高声道:
“陆国公府、西北大将军陆祁通敌一案,为天爻谷的五万南凉将士们不公!”
“为失去儿女,失去父母的南凉百姓不公!”
“为陛下失贤臣良将不公,亦为因陆家之故,命丧北弥铁蹄之下的苏凌郡百姓不公!”
她双眸泛红,又向陆温逼近了一步,痛斥道:
“陆家之罪,此女万死难赎!”
陆温从白玉瓷盘里捻起一颗葡萄,慢条斯理的将外面那层青皮剥了,又取了里面的籽儿,将圆圆一颗饱满的果肉,笑语嫣然的递进宋兰亭口中,偏头温柔一笑:
“所以,徐姑娘是想杀我?”
徐颜昭震惊于她的举止轻浮,又对她的直言不讳有些恼羞成怒:“你……你……浪荡!”
陆温盈盈一笑:“我是揽月阁的伶人,今日是奉三殿下之召前来陪侍,有何不妥?”
宋兰亭细嚼慢咽,只觉由她递来的葡萄,滋味甚美,轻挑的往她柔弱无骨的腰肢上揉了一把:
“并无不妥。”
“殿下!”徐颜昭眼眶通红:“我们有婚约在身……”
宋兰亭一把揽过陆温的腰身,扬了扬下巴,不屑道:
“她再如何貌美,也越不过你正妃的身份,何必锱铢必较?”
她乃长清侯嫡女,清名冠绝西屏,竟被眼前人与一轻浮浪荡的伶人妓子相比拟。
她站在原地愣了好半晌,不由气急反笑:
“外头关于殿下的风言风语再多,我也不曾信过,可今日一瞧,殿下当真是……”
她微微侧过头去,灼火似的目光,幽幽盯着身侧那抿唇不语的陆温,意味深长道:
“饥不择食。”
徐颜昭的眼神,她太过熟悉了。
那种轻蔑鄙薄。
揽月阁中的恩客,堂下满座宾客,人人都是如此看她。
陆温哀哀的叹了口气:“是狸奴坏了殿下的兴致。”
言罢,她柔弱无骨的一只纤纤玉手手,软绵绵的要将宋兰亭推开,顺势往地下一跪:
“狸奴有罪,还请殿下责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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