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妹子,那是嫁给了詹事府的崔大人的!
自古姻亲关系最是牢靠,他又执掌禁军五年之久,也算是朝廷的一员虎将,更遑论背后有太子撑腰。
凭什么他说剜便要剜?说割便要割?
他默了半晌,又偷偷打量三殿下的神色。
他犹又记得,去岁,也是年关时节,一个守城御史的夫人,只因他强娶不从,便被活生生扒了皮,浑身血淋淋的吧?
可陛下竟也只是训斥了他几句,将他禁了足,待风头一过,便又放出来了。
如今换作他,只是要只眼睛,取只舌头,又不害他性命。
只怕在陛下面前,也只是几句呵斥,便作罢了吧?
裴琉心下大恸,心中腹诽:“裴琉啊裴琉,你惹谁不好,怎么偏偏惹了一尊残暴不仁的杀才!”
他咬了咬牙,取出怀中匕首,掂量了半晌,又觉殿下只说剜目,又没说是剜双目!
他便只剜了单目,留下一只眼视物,也不妨什么的,正欲要刺,却听被角下,有个女郎,柔柔出了声:
“殿下,他们好吵,快叫他们离开。”
宋兰亭眉眼间霎时冰雪融化,只余蜜意柔情:“好,我的狸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转过头,一声冷斥:“还不快滚,别脏了我明华宫。”
裴琉早已汗水湿透衣衫,保住了一双眼珠子已是殿下开恩,哪有敢不应的,立即连滚带爬的出了木兰宫。
满室寂静,只留灯火通明。
见人离去,宋兰亭啧啧两声:“怎么早不出声晚不出声,这会子功夫才出声儿?”
陆温探出半个头来:“本来想等他剜了眼珠子再出声的,结果他慢慢吞吞的,好一阵啰嗦,我都快被捂死了!”
她耐不住,将整个脑袋都探了出来,便也露出了那滑腻似乳水,莹润如白玉的半幅削瘦肩头。
宋兰亭刚松了一口气,复又提起一口气,退至榻边,一抹红晕飞上他的耳尖,他抿唇,眼神似有闪躲:
“你干什么要脱衣服,是怕本王护不住你?”
外袍被她褪至肩身,依稀可见被角下玉润的锁骨,铺着因汗水粘稠而杂乱的如墨青丝,很有一番云雨初歇后的暧昧情态。
她平静的拢起衣裳:“我怕他真的掀被一观。”
他的喉骨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一股热流汹涌而上,他狼狈的用一侧袍袖轻掩自己的下身,另一只修长的指关紧紧扣在床檐,强作镇定:
“本王在此,不必怕。”
他分明长了一双清妩惑情的桃花眼,一张细而薄寡的嘴唇,极漂亮的眉峰,眉梢下的长睫一扑一闪,投下一片柔和的月影。
论谁见了这幅漂亮极了的模样,都觉得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他也的确如传闻那般轻挑浪荡,倒是没负了百姓对他的期望。
只是此刻,那位传闻中百十姬妾的风流榜第一人。
眉头微微蹙着,耳尖红似火烧,像是有些恼怒,又像是胆怯,依稀又见三分羞。
赤衣散发,却端端坐在榻尾,与她离了数距。
于是夜色正深,众人皆知,三殿下风流成性,宠幸了内宫中的一个低贱宫女。
还堂而皇之的将人用一鼎轿子,同坐出宫去了。
双亲的墓,被陆温安置在了仙雾山的一座高峰,这里怪石嶙峋,道途艰险,是以人迹罕至。
高崖下,有一片林野溪竹,流水潺潺,竹影窸窣,苍劲葱茏,叫她恍似回了祁州老宅。
她在墓前站了许久,眼底又蓄起泪来,伸出手去,细细摩挲着那几块冰冷的石碑。
虽与父母双亲聚少离多,可每每忆及的,都是自己与兄长承欢膝下。
母亲翻着新出的戏本,同他们闲话家常,父亲在廊前扫雪,偶尔附庸风雅的念几句酸诗。
她在墓前摆了好些酒水瓜果,提着一壶桃花酿,偏头枕着墓碑,痴痴的看着天上的鹅毛大雪,对月一酌,酒入酣畅。
她拢了拢白狐绒斗篷,又偎着母亲的墓碑,近了些。
今日,是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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