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如此之大,他却想不到,暗室之中,灯火通明。
当今太子殿下宋溪舟,眉间作思索状,捻着一颗黑棋苦苦思索。
而对面的那位,则是风华万千的三殿下,宋兰亭,正懒懒散散的倚在棋盘旁,指节纤长,把玩着一颗剔透的棋子。
他再次望向陆温时,目光无比震惊。
是谁都可,是谁他都不会意外。
可为何偏偏是太子?
杨玄泠分明与太子是亲得不能再亲的表兄弟关系,经由杨玄泠捎来的暗信,其中言之凿凿,只要他今日领兵截杀陆家兄妹,便可拜入了太子门下。
待来日太子登基,他便能接替石崇,领西北三军,成一方霸主,开创属于他的盛世。
陆云涿,他非杀不可。
而他的栖儿,他会想办法,保住她的命。
可为何……太子与陆温同在一处?
陆温垂目,唇角勾出一个戏谑的笑:“面见储君,却不解兵卸甲,当死。”
他进门时,便举着刀,如今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雪亮的剑影,几乎灼了她的眼。
太子懒懒摆手:“姚大人,你这是作何?”
姚夙连忙收剑回鞘,伏地长拜:“回殿下,臣接了京畿衙门的消息,言之西屏郡有乱臣贼子出没,特来此地探看。”
他笑了笑,指尖落下一粒棋子,温声道:“哦,哪个叛贼,哪个贼子?”
姚夙面色苍白,神情却尽力平静:“无名小卒,不足挂齿……殿下不必忧心。”
诛杀陆氏兄妹的行动,太子究竟知情吗?
若是知情,为何要来阻他?
他是经由京畿衙门传递的消息才出了面,即便他供出杨玄泠,也并无人证物证。
而杨玄泠只需一口否认,他岂不成了离间兄弟二人的奸佞?
宋溪舟眉梢微微挑起,唇角绽出一个十分温和的笑容:“你这般阵仗,本宫还以为你是……”
他复捻起一粒棋,笑的春风和煦,如与他闲话家常一般:“是要反呢。”
宋兰亭也哐当一声落下棋子:“大哥,你别把姚大人吓坏了。”
一语毕,他眼珠滴流一转,嘿嘿一笑,又道:“吓的不举怎么办?”
姚夙浑身一震,额头触地,反复磕碰,不过半晌,就已血迹斑斑:
“臣不敢!”
此时此刻,姚夙终于明白。
太子,与太子党,也并非一心。
又或者说,杨玄泠表面是太子党,私下却暗投他人,他如今所为,都是为另一人铺路。
宋溪舟懒懒一挥手:“虽听你的意思,你也是受人利用,但到底冲撞了本宫,不得不罚,念在你收复苏凌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便……”
他顿了顿,轻轻瞟了一眼姚夙:“自断一臂吧。”
姚夙一震,伏地长跪,缓缓道:“臣,遵命。”
他卸去兵甲,阖起眼眸,拔剑斩下一臂。
霎时血迹飞溅,暗室中烛火惶惶,那股血腥之气更为浓郁,逼得陆温恶心欲吐。
她撑起眼皮,瞥了瞥地上那截血肉模糊的断臂,嫌恶一般,掩了掩口鼻。
宋兰亭冷冷瞥他一眼,唤来随行医士,为他包扎:“宫中若问,你如何答复?”
他推开医者,缓缓跪倒,额触青地,郑重叩了几个响头,答:
“臣得消息,乌山贼寇入郡都,臣派兵围剿。”
向南去十里,乌山贼匪,横行多年,而他虎贲卫调回西屏郡,防卫郡都,南北东西四营,分设演武场,日夜操练。
贼匪凶悍,却只有几千人众,成不了什么大事,他剿了数次,可次次都只是蜻蜓点水,从不根除。
原因无它。
西屏郡的日子安生,除去百姓防卫,而他虎贲卫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就是主动出击。
而乌山横行的乱匪,便是他扶摇直上,最好的助力。
他痛极,好似听见有人冷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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