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日月不明,加之洞穴很深,缝隙也多,黢黑的洞口纵横交错,似羊肠迷宫,若踏错一步,只怕会被困死其中。
当务之急,是洗去眼前红雾。
她又循着石刻,摸索回了那处碧幽幽的池潭,将青丝解下,整个脑袋都沉入碧潭之下。
冰冰凉凉的水流,无尽无穷的冲刷着她的面庞。
她仰起头,睁开眼,摸出腰间火石,打响,她听到火花四溅的声音。
入目所及,却依旧是黑黢黢的一片。
可以确定,这下,她是真瞎了。
那感觉,怎么说呢,崩溃。
好在她这几日,数次崩溃,不说心如死灰,至少已练就出一副任何逆境都能泰然处之的厚脸皮。
所以,又没那么崩溃了。
她现在的目标很明确,收敛邙山三百将士的遗骨,将楚灵时的书信,递去他的家乡,亲手交予他的妻子。
但她现在瞎了,身上没有任何食物,若走不出这蜿蜒曲折的洞穴,必死无疑,何谈送信。
许是因洞中无光无亮,楚灵时未免迷路,在每一个洞口都纂刻了一封书信。
而这些致后来者的信,在三年后,为失明的她提供了痕迹,使之不会遗失方向。
她一寸一寸地沿着墙壁的裂隙探索,寻觅石刻所言,要后来者递与妻子的书信。
在一片阴冷潮湿的岩壁下,她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堆黏黏糊糊的东西。
或许这洞窟之中,常年阴冷潮湿,那尸体腐败得极快,与水汽,土壤混合,衣衫也腐烂得不像话,以致于她先是摸了一手的尸泥。
浓郁的泥腥气、尸腥气、以及空中清冽的露水气息混合在一起,那味道不浓不淡,不好闻,却也不至于叫她作呕。
陆温深呼吸一口气,知道那封书信就在他的身上,不顾污浊,在那团尸泥里一寸寸摸索。
终于将那封书衣已被水汽腐蚀得差不多的书信摸了出来。
他应该是将书信抱在怀中,甚少被水汽浸湿,虽然摸起来,书衣的触感,依旧是湿润的,但应该里面的文字应该保存得还算比较清晰。
她耳力极好,寂静的洞穴中,似有火焰跳动。
她愣了愣,心中微有恐慌:“有人吗?”
鬼神之说,信不信,是一回事,但该有的尊崇,该有的敬畏,一点儿也不能少。
四周安静如死,只有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岩壁,砸到石板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但她还是向前走了两步,再次问:“是有人吗?”
依旧静谧无声。
有人答,她害怕,无人答,她更害怕了。
她的喉咙上下一滚,抽出腰间刀剑,向未知处一指:“是谁,是谁在哪。”
烛火轻轻摇曳,而那立于暗处的声音却依旧沉默。
见她读信,见她哭泣,见她冲洗眼睛,见她不顾脏污,在尸体中摸索书信,都未有半分回应。
她侧耳倾听,却无一人声响,只有水珠滴答的声音。
她浑身绷得紧紧的,又或许是她太专注,脚下忽然有只活物忽然蹦起,向她扑腾过来。
陆温心忖果然不妙,雪剑横劈而去,将那活物斩成两截。
那活物“呱”的一声,发出死前最后一次鸣叫,随后在冰凉的石板垂死挣扎着,没一会儿,不动了。
陆温用剑尖挑起那半截青蛙,嗅了嗅,将其抛得远远的:
“陆云栖,你堂堂将女,竟差点被一只青蛙吓死。”
而后,她将书信揣进怀中,脱下自己的外袍,将楚灵时的白骨通通放了进去,妥帖的包裹起来。
陆温虽失去了视觉,但她的听觉因不能视物而变得异常敏锐,凭借着风声,与楚灵时所标准的记号。
她在幽深的洞穴中摸索了不知多久,终于感受到山谷清冽的风,和清新扑鼻的山花香气。
这一日,是个艳阳日,阳光细如丝缕,穿透稀疏的碧翠树叶,斑驳地挥洒在她的面颊上,暖烘烘的。
绝境逢生,她的心情久违的畅快。
她虽出了洞穴,对这邙山之中的一切,仍是陌生的,遑论她眼前一片黑暗,不知该向左,还是向右,向上,还是向下。
她怔在原地许久,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摸黑向前走。
风声呼啸,冬风凛冽,细雨加雪,更是刮得她浑身冷颤。
忽然有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从幽邃的灌木从中走了出来,朝着陆温,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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