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逐渐从混沌变得清澈,变得明朗。
“从来不是因为你的容貌,你的才智,或者旁的什么。”他坐起身,一字一句,认真的说。
“那只是一种感觉,自第一眼起,一种叫人心痒难耐的感觉。”
“我说不清那感觉是什么,就像虫子在心口上蠕动,又像鸟儿的尾羽拂过胸腔。”
“看见你时,我会紧张,会开心,也会心痛。”
“看不见你时,会失落,会沉闷,也会心痛。”
“我讨厌心痛的感觉,所以……我会后退。”他垂着眼尾,露出不自然的神色,“可哪怕……我也做不到,叫我的心,再次归于平静。”
他了无生气,如活死人般过了二十年,终于在二十一岁的这一年,重新见到了她。
沉闷的枯井,终于迎来了甘甜清冽的山泉,一点点将他滋养起来,一点点将这口沉默的枯井,灌溉满满,填当满满。
要如何才能将她从自己的心口剜去。
可他宁愿痛,也不想剜掉自己的心,所以哪怕他痛到极致,也仍然想要渴求她的爱。
结局是,无论她如何,他都心甘情愿的,屈服于她,臣服于她,顺从于她。
陆温浓密的睫轻颤:“可是,昭雪哥哥。”
陆温抬眼,深深凝望着他的眼睛:“你喜欢我,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救过你,你将恩情当作了执念,揽月阁时,又因肌肤之亲对我生出了异样的感情。”
“无论是离憎楼,还是红莲地狱,因为我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你将每一刻心跳加速的时刻,都当作了对我的心动,才会越陷越深。”
他怔了怔,旋即将眸光落到帘帐上二人摇曳的烛影上,低低道:“所以云儿是想说,你对我的爱,是假的,只是陷入了心动的错觉吗?”
“昭雪哥哥。”陆温垂下睫,轻声道,“我只是……很怕。”
雷电交加的时候,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若有人陪伴,会觉得安宁,舒适,自然而然也会对身边之人产生依赖。
她好害怕,谢行湛便是如此。
雷电过去,晴空万里,所有的阴霾被烈阳驱散,人们舒缓下来,会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
她从不质疑他对她的爱是否真实,只是总会对这份爱的期限,能够维持多久而提心吊胆。
或许是胆小吧。
她从不信“永恒”二字。
所以她更喜欢用利益,与人平等交换,平等的付出,得到平等的回报。
他付出一分真心,她便也付出一分真心,若他付出了十分,她也要还报他足够的真心。
只是,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其实,她时时刻刻,都做好了准备。
如果有一日,他不再需要她,只要他轻飘飘的说一句“不”字。
她可以将一切都抛诸脑后,云淡风轻的告诉他“哦,其实,我也早就厌烦了你了,你我干脆一拍两散吧。”
你瞧,多么潇洒,多么洒脱。
可说到底,这并不公平。
他的心,将自己塞得满满当当,他的原则,他的底线,全部可以为了她让步。
甚至,为了她随口一说的隐居,他抛却自己的责任与抱负,宁愿辞官,也要遂了她的愿。
可她偏偏因为未知的恐惧,因为害怕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始终为自己留有一丝余地。
他认认真真的看着她:“我知道。”
陆温愣了愣:“你知道?”
他微微一笑,温柔的抚了抚她的面颊,轻声道:“我知道,夫妻二字,我看见的是‘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可云儿看见的,是春来秋去,浮花浪柳,悲欢离合,过眼云烟,皆成虚妄。”
陆温定定的望着他,心头满是酸楚,咬了咬唇,偏过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他低低笑了一声:“那就立契,可好?”
陆温茫然抬眼:“立什么契?”
他的眸色比往常更为坚定,只是嗓音哑的不太像话:“诸天仙佛在上,我谢行湛今日起誓,若负云栖,来日必定五马分尸,魂飞魄散。”
说罢,他割下素袍一角,一道凌厉风刃划破左手掌心,他右指蘸血,将誓言抒写在了雪白的锦袍之上,然后定定的望着她笑。
连自己都未察觉自己做了什么,陆温已经如法炮制,也割下了一截衣袍,也划破了自己的掌心,也同写了一样的誓言。
只是写到一半,他忽然拦住她,平静道:“你与我不同,我走后,你要好好的生活。”
陆温怔怔的,反应了好片刻,才开始打量他的神情。
无波无澜,不喜不悲,如同一片宁静的湖泊。
她读懂了他的眼神,于是很自觉的没有进行追问,只是轻声说:“好,听你的。”
她眉眼弯弯,将写好的契书与他进行交换,又忽然说了一句:“还少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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