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她说完，柏老便笑着打断她：“你这孩子，想什么呢？你既已拜我为师，我又怎么会赶你走呢？我还是之前的话，选择权在你手里，你若不愿留下，我自不会强求，可你若是愿意留下，那就还是我徒弟。”
“柏老~”沐思瑶诧异。
灯光闪烁，柏老那满是褶子的脸显得苍老而又慈爱，看向她的眼神中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
“好了，起来吧。”柏老再次扶她起身，随口道，“你是女娃的事确实让我有些意外，不过我也不是重男轻女之人，只要你肯学，我定好好教。”
说着，柏老又提醒道：“只是，木工活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目前你也只是熟悉工具和用法，日后真要做起木工来，可是很费劲的，那些比人高比人重的木头，都要你自己搬自己锯分成木板或者方木，如此辛苦，怕你吃不消呀。”
“我不怕吃苦！”沐思瑶语气坚定，“只要能跟着柏老您学手艺，再苦再累我也不怕！”
“好好好！”柏老欣慰的揉了揉她的脑袋，轻笑道，“还叫我柏老？”
沐思瑶微愣，轻咬了下唇，拜道：“师傅~”
她愿意留下，柏老也松了口气，随即又问道：“对了，你若是个姑娘家，那你真正的名字应该也不叫明沐吧？”
“嗯，我本名沐思瑶，为方便行事，男装后阿娘重新给我取了个名叫明沐，也就一直用着了。”沐思瑶难得解释的这般清楚。
柏老了然：“原来是姓沐呀，是跟了你娘的姓吧？”
他记得沐思瑶之前说过她爹姓姚，所以这沐姓应该是她娘的姓氏。
提起沐姓，沐思瑶不禁又想起柳柳跟她说过的那些有关沐家的事，神色也暗了下来。
好在柏老并未在意，只是跟她说：“你就安心在我这待着吧，不必太过在意自己是女娃的事，没人规定木匠就一定是男人，也许有朝一日，你能胜过多数男人成为名满天下的木匠也说不定呢！”
这样的未来沐思瑶从未想过，也不敢奢望。
她只是对木工感兴趣，同时希望日后能够靠这个养活自己罢了。
聊到这，柏老似是也有些感触，便又将自己多年来的一些想法说给沐思瑶听。
“其实年轻时我学木工也只是想有个谋生的手段，直到妻儿走后，留下我孤寡老头一个，做木工便成了我的寄托，因为只要停下来，我就会想起他们，回忆虽是甜的，可回归现实只会更苦。”
“所以那时候我不敢停，每天没日没夜的做着木工，只要别人来定我就做，价格也是别人给多少便收多少，许是因为我手艺不错，又价格随意，来定做木制品的人很多，也是那时候打出了名声。”
“可后来我发现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我的价格太低导致很多同行怨声四起，甚至有人找上门来说我破坏了木匠的规矩。而那之后我也确实累了，便歇了一段时间。”
“也正是在那段时间，我沉迷于钻研各种木制品，比如一些方便生活的东西，比如一些榫卯特殊的小物件，我总觉得木工还有很多很多可以深究，奈何我真的是老了……”
言至此，柏老万分无奈的长叹了口气：“唉~若是再年轻个二十岁，哪怕十岁，我一定再多用心研究，研究出更多能够造福于人的东西。”
没想到不慕权贵的柏老竟有如此大的胸怀和抱负，沐思瑶震惊之余，心生敬佩。
察觉到自己说了太多，柏老忙摆了摆手，自嘲道：“哎呀，都是些陈年旧事，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只需好好学就行，全当我今日吃醉了酒，说了些胡话。”
“柏老~”沐思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心里却很清楚他说的并不是胡话。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今日这番话对她日后竟也产生了影响。
“好了好了，不说了，都那么晚了，你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柏老说完便打了个哈欠，显然也是累了。
沐思瑶没再久待，既然柏老并未因为她是女娃便放弃收她为徒，她紧攥着的一颗心也放松了下来。
“那师傅您先歇着，我也回屋了。”
柏老没再多言，只摆了摆手。
从柏老的房里出来，沐思瑶抬头望着天。
原本漆黑一片的天空，看的久了才发现点点星光。
沐思瑶唇角微勾，抬脚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没了心结，沐思瑶做起活来也越发卖力，几乎整日整日的跟木头打交道。
就连春丫都说她小小年纪就有了跟木头过一辈子的苗头。
也正因为她的用功，院子里大大小小能用不能用的木材全都被她用了个干净。
当柏老接了个罗汉床订单时，却发现院里竟无可用的木材。
看着满院子各式各样的椅子木凳，柏老嘴角轻抽。
忍不住问她：“明沐，你做那么多椅子板凳干嘛？”
还在继续凿着榫眼的沐思瑶抬头看了过来，淡定道：“师傅不是让我多多练习吗？我最近新练习了一些榫卯。”
说着，沐思瑶便拿起一张凳子走到柏老跟前，解释道：“师傅您看，这个我只是用了简单的平榫。”
继而又拿起另一个：“但这个我用到了粽角榫，我发现这个比平榫结实的多。还有那种丁字结合榫也是比较简单，我也试着做了几个。”
“不过我现在会做的也就只有这些直脚的或者八字脚的圆凳和方凳，那些复杂的结构我没敢上手尝试，所以就又做了这几张椅子，原本是想尝试更多榫卯做法的，最后做来做去还是那几种。”说到最后，沐思瑶赧然的低下了头。
柏老拿起一张圆凳瞧了瞧，眉间轻蹙，说道：“这圆凳的凳面是整体的，没有做榫卯吧？”
闻言，沐思瑶走到柏老跟前，看着他手中拿的木凳，应道：“是的，我直接用的整板。”
“你知道攒边打槽？”柏老问她。
沐思瑶摇头。
“难怪呢。”柏老说着，放下圆瞪，给她解释起来，“过几日闲了，我教你攒边打槽，这也算是榫卯里的基础了，学会了，日后不管是方面还是圆面，都可以用此种方法，会更结实也更美观。”
“是师傅。”沐思瑶虚心应着。
李光挨个看过去后，不由得朝沐思瑶竖起了大拇指：“你这手艺虽说比不上柏老，可能在那么短时间内就能做出这么多不同的木凳和椅子，难怪柏老说你有天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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