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一刻钟的功夫,惊讶忙乱热闹喜悦便如潮水般以松鹤院为中心,向整座向府扩散出去。
半个时辰后,松鹤院正屋。
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正一手按在朱明月脉上,一手不断捋着自己那几根稀疏的胡须。
他紧紧拧着眉,屏着气,似是在用心感受指腹下那虽缓慢,却清晰有力的跳动。
老大夫旁边,站着一位身材高大,满脸褶子的老太太。
自打老大夫的手搭在了朱明月的脉上起,老太太便跟老大夫一道屏着口气,她向前躬着上身,两只眼睛紧紧盯在老大夫那只号脉的手上。
老太太稍后一些,立着一位相貌清秀,手中拿着串念珠不断数着,口中喃喃默诵着不知道什么经文的中年妇人。
更后一排,依次站着一个神情恍惚的豆蔻少女、一个满脸好奇的瘦高少年以及一个圆脸圆眼,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视线不停在老大夫和一脸木呆的朱明月脸上来回跳动的小娘子。
老大夫姓张,行医四十载,在青州府颇有名气。从打出师后,还没有哪次号脉能像今日这般叫他如此紧张慎重的,不论什么病症,他只需稍稍往脉上一搭,就能断个究竟。
可今日,诊脉的时间着实有些长了。
张老大夫将手略微抬起,向老太太微曲的身子也跟着抬起。
正当向老太太认为他终于诊完脉,刚想呼出口气的时候,张老大夫又换了只手,重新按回朱明月手腕上。
这一按,也将向老太太的身子又给按了回去,叫她一口气憋在喉咙里,险些呛了个踉跄。
屏气的时间实在太长,向老太太觉着自个儿差点儿给自个儿送走,她实在忍不住了,便痛快喘了口气,直接出言问道:“大夫,您看……”
张老大夫闻言,总算将诊脉的手拿了下来,可眉头却蹙得更紧了。他没答老太太的话,而是伸手掀起向家三娘子的眼皮,又是细细一番验看。
眼见张老大夫查看完毕,总算该开口对家属们交代几句了吧,他却是自言自语起来,“怪哉怪哉,老夫行医四十余载,还从未见过如此怪事。”
眼前这位向三娘子,生来就是个痴傻儿,这件事在青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张老大夫自然也是知道的。
且不说天生的痴傻还能好了这事,就说四天前罢,据说这位三娘子受了惊吓以至昏睡不起,自己还因此被向府管事连夜请进府出诊。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的脉象明明时而沉郁凝滞、时而浮若游丝,分明就是将死之人的脉象。
他都摇着头暗示向府可以准备后事了,谁知向府上下却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扒拉来一个不入流的胡道婆。
这不是赤果果质疑自己的业务能力吗?
张老大夫听说时就冷哼了一声,斥了句:“满门武夫,一群不学无术的无知蠢货!”
而后他便老神在在地等着哪日向府传出三娘子的死讯,好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狠狠地打脸。
谁知今日晚膳时分,张老大夫才将将坐上饭桌,刚夹起一块肥瘦均匀的五花肉,就被那个跑的帽子歪斜、上气不接下气的该死的向府管事一把揪住,生拉硬拽非要让他出诊不可。
那管事说他们三娘子醒了,大好了!他们家老太太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蒙了,心里不踏实的紧,立时就要请自己过府诊脉。
没吃上五花肉,张老大夫是出离愤怒的。
可听向府管事这么一说,他哼了一声,将管事推开,整了整自己胸前被抓得一团褶皱的衣襟,叫来药童背上药箱就干脆地出门了。
将死之人,他倒要瞧瞧怎么个大好法!
医者仁心,他可不是为了没吃上五花肉,他可不是为了上门打脸。若是向府胆敢戏耍他,便是那位老太太是一品诰命又如何,他定要上告到府尊大人处!
可现在,似乎这“啪”的响声,就快要打到他自己脸上了。
“怪哉怪哉,真是奇了奇了“,张老大夫口中念叨着,不自觉又想将手搭回脉上。
向老太太见他动作,连忙重重咳嗽一声,“张大夫,我这小孙女儿?”
张老大夫垂眸沉吟着,似是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后头那个竹竿般的瘦高少年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同身旁的小姑娘说起了悄悄话来。
“看吧,就说还得请胡道姑,可胡道姑偏偏遍寻不到,祖母只好退而求其次请了个大山羊胡子来。看吧,就说他诊不出来吧?”
一旁的圆脸圆眼小娘子一连串用力点了七八下头,浑身上下都写着“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几个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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