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荣郡王府挂满缟素。
王英一脸沉痛地敲开了顾时的书房门。
“王爷,七天之期已到,老王妃明日就可以下葬了。”
黄花梨木背椅挡住书案之后的人的背影。
只传来了那人沙哑且毫无生机的一个“嗯”字。
王英嘴巴微动,似是有其他话想要说,眼角余光看到一个素色身影,他到嘴边的话硬是变成了“王妃来了,想要见您。”
“让她回去。”
书案后的人,声音依旧冷酷无情。
“不可能。”
苏柳溪来到书房前,刚好听到了这句话,想也不想就开口反驳。
转头看到王英还杵在原地,她眉心微蹙,“我跟王爷有事相商,你先退下吧。”
王英为难地看了一眼顾时的方向,后者似是看出了他的为难,颔首,“退下吧。”
椅背后的人影微动,露出了一截雪白发顶,苏柳溪双目通红。
记忆不由得飘回去七天前——
老王妃咽气、荣辉堂走水。
她第一时间遣人赶往主院,让人通知顾时,结果却得来下人告知,说顾时自行离了府。
她费尽心思寻了他整整一夜,好不容易从裴望口中得到了他的消息,在木兰山断崖下寻到他。
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憔悴的男子,眼神空洞地靠坐在洞穴的冰棺旁,冰棺里,是两具难舍难分且残缺的尸体。
而他的脚下,还滚动着好几个已经空了的酒坛子。
苏柳溪骇然开口,“顾时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怎么能喝酒?”
找到人那一刻的激动,因为看到他的满头白发而尽数散去。
她不过才与他分开了一夜...
还没等她震惊完,一个碎裂在她脚边的酒瓶将她的注意力全数拉回。
“你滚。”
他双目通红,也许是因为靠坐在冰棺旁太久,寒气入了体,所以他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十分笨拙。
粗糙如柴的发丝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胡乱摆动,又凌乱了许多。
眼前的顾时是苏柳溪从没见过的癫狂模样,就在他拿起手边的另一个酒坛准备砸向她而她正躲无可躲的时候,他竟忽然双眼紧闭,直挺挺地昏了过去。
许是因为时间太过巧合,所有人都以为他的一夜白头,是因为母妃突然离世的缘故。
阴差阳错地成就了他的仁孝美名。
即使他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也会有人跳出来说他这是哀莫大于心死。
真是可笑至极。
书房内死寂一般安静。
苏柳溪终究忍不住,再次开口,“你还要颓废到什么时候?”
她的双手紧紧掐住手心,生怕一不小心就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她没有执著顾时为何不转身面对自己。
自从七天前,老王妃死在荣辉堂,而后荣辉堂走水,她前去看望顾时,发现顾时一夜白了头,她就知道,在顾时这里走感情牌已经完全没有用处了。
所以...
她决定,走另外一条路。
“难道,沈慕兮母女死了,你还打算丢下我、丢下诺达的荣郡王府跟她们母女陪葬不成?”
一个刺耳的“死”字,彻底成为了压垮顾时强撑着一口气的稻草。
他豁然站了起来,面容憔悴。
一头雪白的青丝披散,看上去像极了被锁进牢笼之中做最后挣扎的困兽。
“她们没死。”他先是激动地反驳了苏柳溪的话。
随后像是自言自语安慰自己一般开口,“她们没死...一定是哪个环节错了。”
之前冷苑走水,不也有很多人告诉他,沈慕兮母女已经死了,可是最后她们母女不是也安然无恙回来、回到他身边了吗?
她们没死,对,一定没死。
“她们现在肯定还在某个角落,在等着我去救她们。”
像是被自己说服了一半,顾时前一刻还如同一潭死水的眼眸,瞬间漾起了异样的光芒。
落在苏柳溪的眼里,顾时已经精神失常。
她从没发现,顾时竟是一个受不住半点打击的懦夫。
早知如此...
罢了,如今早知什么都没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与顾时一样,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他们何尝不是一类人?
她深呼吸一下,上前拦住了顾时的去路。
“母妃跟悦悦都被下了毒,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
顾时停下了脚步,向来潋滟的眸子像是淬了霜雪,“你什么意思?”
“我怀疑是沈慕兮...”
“你闭嘴。”
“沈慕兮”三个字,如今在顾时这里,是任何人都触碰不得的禁忌。
哪怕只是有人轻轻叫一声,他的心脏都像是被万根细针同时扎上一样疼痛。
“你不配提她们,当初若不是你...”
“顾时,”苏柳溪红着眼眶愤怒地打断了顾时的话,“难道你还看不清楚吗?以前你对她是什么样的?那个女人,分明就是回来报复的,你看看,她回来才多久,王府变成什么样了?”
北宸向来以孝道为先,若不是顾时一夜白头且圣上早已知晓顾时对老王妃向来恭顺且,只怕光是老王妃突然暴毙在荣辉堂且荣辉堂巧合失火这一茬就足以让整个荣郡王府吃不了兜着走...
苏柳溪从踏入荣郡王府的那一刻,已经把荣郡王府的一切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她绝对不允许她努力那么久,到头来一场空。
她是诚心想要保下荣郡王府。
偏偏顾时的重点还在沈慕兮跟顾筱筱身上。
“所以,这就是你要害死她们母女的理由?”
“我没...”
苏柳溪几乎脱口而出就要反驳。
在顾时森冷的目光之下,她硬是将否认的话咽了回去。
直到沈慕兮母女死了的那天,她还是冲动了。
太早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现在不管她说什么,顾时都只会觉得她在狡辩...
若不是因为她背后有苏府,她毫不怀疑,顾时早在前几天就弄死她了。
只要想起顾时那天一夜白头,苏柳溪就无比庆幸,幸好自己动手及时。
沈慕兮母女,总算做不了绊脚石了。
她变幻的眼神没有逃过顾时的如同鹰隼盯着猎物一般的锐利目光。
可是顾时没有说话,只是难得心平气和地任由她拦下去路,自由发挥。
“不管你有多么深情,明日母妃发丧,在外人面前,我们都要做好恩爱夫妻的表象,否则你就是欺君。”
不得不说,苏柳溪长了一张好嘴。
一个“欺君”,足以让顾时妥协。
他现在还不能死。
他还要留着一条命,让慕慕跟溪溪回来报仇。
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
他转身背对苏柳溪,恢复了刚才坐在椅子上的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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