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萧祁浚的时候,郁秉儒向他拱了拱手:“宸王殿下,今日臣中家事繁忙,无力招待您,还望您莫怪。”
萧祁浚被萧祁泠拂了面子后也生着一股闷气,闻言不耐烦的摆了下手:“国公爷忙去吧,让南博陪本王便可。”
书房外,郁南卿要进门时,转身对沉香吩咐:“去碧澜轩看看殿下需要什么,别怠慢了。”
沉香拉了下她的袖子,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可是,小姐……”
郁南卿颇为好笑,声音也没避着郁秉儒:“殿下尚在府中,难不成我爹还会对我做什么?快去吧。”
刚进了门的郁秉儒身形一僵。
郁南卿置若罔闻,走进书房后恭恭敬敬的站在书案前,一如出嫁之前:“父亲找我有何事?”
郁秉儒看她前一秒还在拿萧祁泠的势压他,后一秒就如此恭敬,心下顿时警惕,以为郁南卿又要作什么妖,于是指了下旁边的椅凳:“先坐。”
郁南卿受宠若惊:“这么多年来我进爹的书房,还是第一回坐下,宁王妃的待遇果真不一样。”
自然不一样,郁秉儒这小半日看着萧祁泠对郁南卿的纵容,简直连肠子都要毁青了。
按照他原先的想法,以萧祁泠的疯病,他这个女儿嫁过去也活不了多久,新妇出嫁便去了,传出去能彻底坐实萧祁泠的残暴,他也能趁机以思念女儿要回郁南卿生前所有的嫁妆。
可偏偏萧祁泠活了,不仅活了还如此重视郁南卿,这不得不让郁秉儒产生动摇。
“我且问你,如今宁王的病如何了?”
“爹方才不是看到了吗?”郁南卿不答反问。
郁秉儒沉着气,重新问:“我问你,他的毒如何了?”
郁南卿微微挑眉:“爹未免太过迷信,御医都医治不好的病,我一个冲喜之人怎么能冲得好?”
郁秉儒亦觉得有理,对于萧祁泠体内的毒,文景帝让多少宫内宫外的大夫诊治过,皆是一样束手无策,萧祁泠就算有本事贿赂整个太医院,也无法堵住宫外如此多大夫的口。
思及此,郁秉儒心中的那杆动摇的称又偏了回去。
“你的嫁妆之事,确实是为父的疏忽,当日答应你的便是答应你的,今日定然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郁南卿随意点了点头,“多谢父亲。”
嫁妆之事轻飘飘的揭过,接下来便是重头戏。
郁秉儒对郁南卿道:“方才叫你过来,除了嫁妆,还有件事需要提点你。”
郁南卿微微挑眉。
郁秉儒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严厉:“你妹妹的话虽莽撞,但并无说错,你是从国公府出去的,国公府倒了于你而言有何好处?宁王如今愿意善待你,不过是看在你国公府女儿的份上,想利用你对付国公府、对付宸王,我一向不同你说朝政,但如今却不得不说了。”
郁南卿眨了眨眼睛,语气无辜:“爹这是何意?朝中禁结党营私,当今圣上正春秋,国公府就迫不及待要拥立宸王了?”
说到这里,郁南卿状似惊吓的拍了拍胸口:“还好女儿已经嫁出去了,到时候就算要被株连九族,也能看在我是宁王妃的份上放过我吧?”
郁秉儒被噎的一顿,待反应过来后,猛地一拍桌子,茶盏发出清脆的晃动声。
“好好好,我倒是小看你了。贵妃与你母亲为姊妹,宸王同国公府亲近又何错之有?没读过几本书,就敢把结党营私这种罪名扣国公府,好,郁南卿,你好得很!”
“我母亲?”郁南卿脸上闪过一丝茫然,而后脸上的笑意缓缓散去了。
她打量着这个书房,已经没有她母亲在世时的半点痕迹,一应陈设皆如掩耳盗铃般被人重新更换。
“我娘早就去了天上,您说的是让您抬妾为正二使得全京城都看不起国公府的李氏吗?”
“长辈的事你无需过问。”郁秉儒听到这个,气势不自主的减了几分。
郁南卿厌烦与他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好,作为女儿我无权过问,那作为宁王妃,父亲应该不是把我叫到这里训斥我几句那么简单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宁王的折子递交给圣上之前,你说服她,将国公府从这件事里摘出去。”郁秉儒看了眼紧闭的门,压低声音,“宁王的病撑不了多久,他若去了,你一个寡妇还是得仰仗国公府,你才多少年岁,何必为了一时意气搭上自己后半生?”
郁南卿的脸色顿时阴沉下去,刚才还含笑的漂亮眸子里此刻翻腾着阴郁与狠戾。
她仰头看向端坐的郁秉儒,殷红的唇轻启:“父亲这是在威胁我?”
“你年纪太小,为父自然要提点你几句,切莫入了歧途。”郁秉儒好像一名慈父谆谆教诲。
他走到郁南卿面前,拍了拍郁南卿的肩,鼓励道:“去吧,切莫让为父失望了。”
走出郁秉儒的书房时,外头起了风,国公府的女眷皆在整理郁南卿剩余的嫁妆,郁南卿独自一人在宅院间走着,风吹得她的身形愈发单薄。
外氅下的双手失了温度,拢在一起也不见半点回温。肩头还残存被郁秉儒触碰过的触感,郁南卿解开大氅狠狠掼到地上,周身凝聚着冰冷的气压。
料峭春寒无孔不入的钻入身体,郁南卿闭了闭眼,眼角因为愤怒而不断抖动,眸中一片阴郁之气。
她刚重生时,妄图以一旨冲喜圣旨来逃避前世的结局,也许会被发疯的萧祁泠咬死,也许熬到萧祁泠死后,她能得到自由天高海阔。
可郁秉儒的一席话却血淋淋的撕开了现实——若是萧祁泠死了,她也无法得到自由。
她这一辈子都将困在国公府的阴影之下,都将与宸王的阵营捆绑在一起。
郁南卿憎恨的盯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经写出状元之案、画出险境争生布阵图的手。
枉她重活一世,如此浅显的道理,竟然今天被郁秉儒点破,才得以看清。
‘无能为力’四个大字涌上心头,无孔不入的提醒着郁南卿
——等萧祁泠一死,她终究还是要被困在皇权之下,困在四方隅隅之地。
郁南卿的眼中浮上浓浓的厌倦,未施粉黛依旧秾丽的五官失去颜色,仿佛一朵即将枯败凋零的花。
她望着半月前曾落水过的湖面,脚步迈动,缓缓闭上了眼。
脚下踩空的那一刻,肩膀上传来一道极重的拉拽之力,后背猛地撞上粗粝的树干。
“郁南卿,你发什么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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