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眠移开视线。
猜对了。
是太子卫蔺。
她垂头,瞟见自己腰间玉佩,便又将视线移到那人身上,放肆大胆的把卫蔺看了个遍,直看的对方压着眉心瞥过来,桑眠才收回目光。
奇怪了。
脑中还是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忆。
正沉思之际,同僚裴清远悄悄拐了她一下,桑眠回神,忙随众人跪迎天子。
大军回朝,自然龙心大悦,圣上大赞卫蔺果决勇毅,用兵如神,不愧是未来天子。
倒是有些老大臣,颤颤巍巍夸赞一番后,将话题引到了太子妃人选上。
“边陲战事已停,太子殿下也可在京中久留,不妨考虑一下人生大事。”
一时间家里府里有适龄女儿的纷纷附和。
卫蔺显然并不热衷此事,只推脱说皇兄都还未成家,他也是不急。
听到他说皇兄,众人便都不再言语了。
圣上膝下儿女不多,皇子也就只有二皇子卫徵、太子卫蔺和今年才不过八岁的五皇子卫琰。
二皇子卫徵也就是如今的成王,乃前太子,生母为皇后。
按理来说卫徵是嫡出,又最为年长,本应是他立为太子。
只是当年他远去西罗当了质子七载,无人知晓他经历了什么,再回大乾时,二皇子已是右腿有疾,身子羸弱,再不能继承大统。
圣上很快另立太子,只给了二皇子一个闲散虚职。
起初众人或还唏嘘,后来日子久了,便开始对这瘸腿皇子不耐烦起来。
毕竟卫徵每走一步都是在提醒文武百官当年那场败战,赤裸裸揭露了他们曾经的无能怯懦。
他们厌恶二皇子的跛足。
那是大乾屈辱和污点的象征。
人啊,就是这样。
桑眠扯了扯嘴角,不知是在笑当权者凉薄还是叹成王可怜。
这么想着,她忽然对成王生出些好奇,想着他今日应会到场,便悄悄抬眼望最前头看去。
正巧成王出列,桑眠目光穿过人群,瞥见一截脖颈。
很白。
让人想起上好的瓷。
她听见成王言语温和,也帮着大臣劝卫蔺娶亲。
卫蔺低声朝他抱怨了句什么,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孩子气。
倒是副兄友弟恭的和顺模样。
下朝后桑眠往礼部衙门去了一遭。
老尚书是两朝元老,摸着发白胡须叮嘱桑眠与裴清远着手准备春闱事宜。
桑眠侧耳听着,心里紧张起来。
春闱事关万千学子,她不愿在此事上糊弄,亦不想去问李闻昭,于是便厚着脸皮请教尚书,又在衙门待了一整日,将以往卷宗记录都过了一遍,这才稍微有所了解。
待回到侯府已是暮色四合。
兰亭苑灯亮着,桑眠瞥见门口的莲心,知晓是李闻昭过来了。
“大娘子高烧不退,一直嘟囔着兰亭苑,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将他带回。”
“嗯。”桑眠应声,打起厚帘子迈入房门。
李闻昭还没醒,额上覆着帕子,双眸紧闭。
昨日听闻他被泼了几桶湖水后,桑眠就已经有预感他今日会烧起来,此刻也就不算多么意外。
只是府医叮嘱这风寒来的气势汹汹,大娘子身体本就孱弱,又有些旧疾,需得好生照料,不然很有可能留下病根。
换言之就是最好别再受冻了。
可是桑眠着实不愿与李闻昭同住一个屋檐下,思来想去,她干脆给柳风斋打了个壁炉。
请了工匠过来,不过半日就砌好,将囤积的柴火丢进炉膛,火苗升腾,炽热暖绒,寒意很快弥散。
李闻昭被烘的脸红耳热。
“你怎的不早早备下这壁炉,害得我白白受冻好几日。”
没人回他,李闻昭一扭头,发现桑眠已经走了,李闻昭嗤笑,唇角却透着自己都未发觉的愉悦。
他坐到壁炉旁边朱漆交椅上,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
等醒来,自己昏沉两日的脑子也清明舒爽,看外头日光明媚,李闻昭便披上斗篷想去晒晒。
后宅毕竟是四四方方的后宅。
自从换身之后,李闻昭就没踏出过垂花门,不免觉得憋闷。
凌乱残雪在湖面漂浮,有几处湖水裸露,泛着青黑颜色,被冷风吹起涟漪,却依旧难掩萧瑟。
他沉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逐渐走的离湖边近了,忽然发现岸边柳树竟抽了嫩绿新芽。
“嫂嫂好兴致啊。”
李姝人未至声先到,李闻昭抬眼,见她身后还跟着容枝荔。
这还是柳风斋出事后他头回见容枝荔,想到那一筐湿炭还有紧闭的窗门,李闻昭犹豫,还是直勾勾看过去,问道:
“容姑娘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解释什么?”
“哦——”容枝荔恍然大悟,换作一副关切模样,问他:“眠姐姐身子怎么样了?”
“我那日没走远,看见柳风斋似乎失火,便找了人去搭救,不成想竟是乌龙一场,倒惹得眠姐姐白白淋了几桶水,真是对不住。”
听她话里坦荡,李闻昭反而一噎。
“你……是你送来的炭……”
“是,我听说了。”容枝荔接过话头。
“姨母已经重重罚了那两个懒怠丫头,她们以次充好不说,竟然还不小心洒了水进去,险些酿成大祸。”
“叫我白白的好心做了坏事,眠姐姐不会怪我吧?”
如此这般,三言两语,容枝荔将责任都推到了下人身上。
李闻昭虽心有怀疑,可又觉得眼前姑娘心地良善眼神无辜,怎么可能会因为争风吃醋而处心积虑故意去害他……
“你同她解释什么。”李姝白眼快翻到天上去,言语里全是鄙夷藐视。
“明明是嫂嫂自己蠢如猪狗连炭也不会烧,哼,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啥也不懂。”
余光瞟见枯枝在湖面漂浮,李姝忽然笑起来,侧过脸对容枝荔道:“真的,你不知道她有多蠢。”
“当年我把她的猫儿摁进湖里淹死,骗她说是失手甩进去的,她竟然都还傻乎乎的信了哈哈哈。”
“唉呀我现在都还能记起那小畜生扑腾身子在水里挣扎的模样,爪子在半空中抓来抓去,啧啧啧,叫的那是一个惨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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