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岷山商道两端已经平整为官道,但中间群山中心还有一段没修完的。
这段最为颠簸,偏又遇上大雾。
县令还一心着急去州府改他的新考状,不愿意停下,于是情绪在颠簸中愈发烦躁。
尤其是想到修路要征召的役夫。
偏远地方本就人少,还民风彪悍,听话的没有几个。
修路要人,复耕要人,开荒要人,驻军还要募兵!
就连他与州府中那……的交易,也是人。
县令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车窗外。
交易人口的事情,只有他和谋士济成知道。
县尉是世家子,他露了一半口风,说自己与虎君打过招呼,县尉才愿意带执刀人护送此行。
但县令觉得,这交易的人口也不算浪费。
州府那边讨要去的人口,就是用在了岷山中东山虎君身上。
官道修整要经过虎君的领地,那提前打点一下不是很正常吗?
春耕前都要傩祭,官员上任也要拜会地头蛇。
这两者结合一下,不过是虎君要“献金”比较特别罢了。
反正修路也要死几个祭路的,被……速死不比累死强?
自认想明白了的县令,竟然安心不少,又抻头向车外看了看。
已经是虎君的领地了吧?
不知有没有机会拜见……不不不,还是不要惊扰虎君了。
县令刚思及至此,前方雾中就如他所念,模模糊糊出现了动静。
掀开帘子的手僵了几秒,县令手忙脚乱的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令牌。
令牌有两个巴掌大,但很轻,能看出是皮质,但具体是什么皮却无法分辨。
令牌只有形状,表面无字,由皮质两面缝合,中间鼓鼓的。
里面应当塞了符篆吧?
县尉这么猜测着,将令牌从县令手中接过来,在手中摸了两下,又向前递给最前面开路的执刀人。
他也不肯在前面冒险呢。
最前面的执刀人拔刀出鞘,将令牌挂在刀柄上,举着长刀缓步向前。
像是真的要在这浓雾中劈出一条路来。
大概是令牌的缘故,雾气确实浅淡了一些,露出商道两旁,山坡上嶙峋的怪石,稀疏的树枝。
雾中寂静,甚至能听见飞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执刀人额头渗出一颗冷汗,防御性质的丁字步侧身向前。
雾中动静终于显露了大概。
一个黑漆漆瘦长的人影。
是商道上路过的商人吗?
人比妖鬼好对付,县令,还有车边按着刀柄的县尉,刚刚放松了一丝神经,就发现前面执刀人的手在抖。
令牌无风自动,驱散了近前的雾气。
瘦长人影身边的两团矮矮影子也愈发清晰。
悄无声息的,人影还没动,两团矮影中陡然亮起四点绿光。
马车中的县令一声不吭的晕过去,四肢松散,原本掀开车帘的手也因此落下。
偏坐一旁的济成顾不上理解,死命掐着县令的手心试图叫醒他。
传言说,官身之人对妖鬼有震慑力,现场最大的官就是县令,他可不能晕,还要指望他拜见虎君呢!
也幸亏车帘落下阻隔了视线,不然济成可能也要晕过去,随后没有聪明人主持场面,或许会有些不妙的事情发生。
继矮影出现绿光之后,黑漆漆的瘦长人影眼部也发出淡淡的红光。
一个牵骡子的人软倒在地。
县尉心跳停了一瞬,噌的一声拔刀出鞘。
出刀声惊醒了执刀人,也好似提醒了对面。
【你们好,能听懂我说话吗?】
雾中响起奇怪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三个黑影也一步踏入到令牌开辟出浅雾的范围。
打量清楚来者后,执刀人骤然松了一口气。
县尉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有种被耍了的后怕。
后怕之后怒火中烧,重重几步上前,刀尖对着来者厉声喝道:“哪来的流民,敢在官道上戏弄明府!”
矮一点的黑影是两头绿眼狼狗,瘦长人影则是一个面黄肌瘦、衣着破烂的流民。
所谓的红光也不过是眼中血丝在雾里的错觉罢了。
——县尉和执刀人们是这么认为的。
与歧道人一样的误解。
县城外这个形象的野人到处都是。
眼前的枯瘦似鬼的“流民”,不仅没有因为呵斥而畏惧跪下,身体挺直,脚下一步未动,还眯着眼歪了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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