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恒凝神看向了面前柔弱孤苦的女子,心头倒是有些懊悔。
其实他这般说原本就是要顾清秋从心底瞧不起废太子玄宸的出身,毕竟那是一个太监的儿子,是啊,普天之下最滑稽的事情,不是吗?
可为何顾清秋晓得了这件事情后,眼底除了震惊诧异之外,竟是还有些心疼之色。
顾清秋顿时瘫坐在了床榻上,清秀温婉的脸瞬间一片灰败之色,随即扑倒在枕头上嚎啕大哭了出来。
“殿下……殿下……”顾清秋一遍遍喊着玄宸,这些天的惊恐,委屈,害怕统统释放了出来。
她眼见着浑身抖个不停,伤心到了极点,恨不得冲出船舱的门投进那河水中,才好过遭受如今这般的苦楚。
裴恒忙上前一步,委实不晓得该怎么安慰这个女人。
他之前跟着大哥在乌孙边地戍边,一直都在男人堆里滚着,还真的没怎么和女子打过交道,尤其是这种娇花一样的柔弱女子。
这种文文静静,端庄雅致的女子,不想居然是他心头的毒,让他不能自拔。
他哪里舍得她哭成这个样子,忙上前一步将她扶住道:“太子妃节哀,若是太子妃也出了什么岔子,小世子该如何自处?”
“孩子已经没有了爹,难不成你要他变成孤儿不成?”
裴恒眼底掠过一抹痛色低声道:“当初我二妹妹可是替你们母子死了一遭,你难道让她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吗?”
顾清秋止住了哭声,茫然的看着遥不可及的前方。
未来路漫漫,她不晓得该如何熬下去。
她捂着唇,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翻滚而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裴恒叹了口气,视线却触及到了她的脚。
之前她的鞋子跑丢了,脚都磨烂了去,这些日子她昏迷不醒,他便是帮她疗伤。
此番她大哭了一场,腿上,脚上裹着的纱布再一次浸了一丝丝的血迹。
颠沛流离,四处奔逃着就是为了活命,饶是裴恒掌控裴家的大部分财政,也没办法给她在路上安排一个更加舒服的生活。
他此番做这件事情便是瞒着所有人的,除了五弟晓得,裴家从上到下都不知道他偷偷将朝廷第一钦犯藏了起来。
还有一点,所有人都不晓得他会偷偷对太子妃动了情,故而没有人会怀疑到他的身上来。
唯独五弟那个脑子简单的家伙,知道又如何,最好拿捏的便是五弟。
只要这件事情瞒着大哥,他就能将这一切瞒到地老天荒去。
他此番看着顾清秋的绝望,眼底掠过一抹心疼,半跪了下来想要帮顾清秋换小腿和脚上的伤药。
顾清秋饶是绝望到了极点,此番却也吓住了。
她忙将自己的腿缩了起来,惊慌失措的看着裴恒,那双小鹿般的眼眸里满是羞愧和抗拒。
“裴四爷,不必……不必如此……我自己可以的……”她哭着流着泪,整个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裴恒叹了口气,转身走到了一边的小几边拿起了上面的金疮药送到了顾清秋的面前,又躬身行了一礼。
“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太子妃恕罪,只是太子妃身份特殊,若是再找别的陌生婆子来服侍你,万一走漏了风声便是杀身之祸。”
“太子妃好不容易逃出了活口,小心谨慎些为妙,此番混乱之际,太子妃也不必在乎那些礼法。”
“多谢裴四爷,我一个人也可以的,”顾清秋忙接过了药道谢。
裴恒瞧着她笨拙的拆开药瓶的样子,也是觉得好笑,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
况且之前他一直给她换药,又不是没看过……
他脑海中掠过她那双小巧如玉的纤足,心头越发热了几分。
顾清秋刚要给伤口上药,还是怯生生看了一眼裴恒,裴恒抱歉的笑了笑转身走出了船舱。
便是站在船舱门口也能听得到里面顾清秋窸窸窣窣的声音,打翻药瓶的声音,慌乱间碰到伤口的声音,乱成了一团糟。
裴恒垂首苦笑着摇了摇头,想想她也不容易,之前她可是相府千金大小姐,十根不沾阳春水,娇生贵养着的娇娇儿。
后来更是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太子府的生活比顾家还要奢华万分,太上皇和郑皇后的赏赐也是渊源不断,郑家整条财脉都供养着一座东宫,顾清秋的日子自然是富贵荣华到了极点。
谁能想到眼见着她起高楼,眼见着她楼塌了,竟是瞬间跌进了尘埃中,怕是这几天将她一辈子的苦都吃了。
裴恒还是忍不住转身走了进去,果然床榻上已经是一片狼藉,打翻了药瓶,床榻上也是凌乱不堪。
而她脚上的伤还好,小腿上的伤有些重,那还是他带着她逃走,和那些皇家暗卫搏杀的时候,她的小腿被砍了一刀,差点儿给斩断了。
此番皮翻肉卷,虽然之前上了药,可还是有化脓的迹象。
裴恒心头一慌几步抢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顾清秋的脚踝,麻利的拿过了顾清秋手中撒的只剩下半瓶的药粉,帮她将伤口处理好,用细软的绢布裹住伤口这才松开了手。
随即起身躬身道:“太子妃恕罪!”
顾清秋彻底慌了去,她身子向后缩了缩苦笑了出来:“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哪里还称得上什么太子妃。”
“裴四爷对我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衔草来报!”
“太……顾姑娘言重了,不过以后顾姑娘对外也不便再称太子妃,免得招来祸端。”
顾清秋点了点头,却缓缓起身,踉跄着站稳了后冲裴恒躬身拜了下来:“裴四爷,我想求你一件事。”
裴恒忙道:“你说,莫说是一件便是十件我也替你办到。”
顾清秋道:“我求你能不能帮我给顾家报个信儿?我父兄定是急疯了的,这些日子也叨扰四爷这么久,我也不想给您和裴家带来太多的麻烦,毕竟……我如今是……是戴罪之人。”
顾清秋也不知道为何,虽然裴恒这个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况且她不想将祸端引到裴家,毕竟……她心头暗自苦笑,她不想给裴朝也惹去什么麻烦!
而且裴雨鸳因护着她和孩子而死,她不能再祸害她的家人,那她岂不是成了恩将仇报的畜生?
她的苦,她自己受着便好。
此番最好的法子便是和顾家取得联系,带着孩子在顾家人的护送下去海外避祸,如今殿下死了,可她一定要将殿下的孩子好好养大,教他读书写字,学些谋生的本领,远离大晋这是非之地。
裴恒眸色一闪,眼底的紧张一晃而过,随即点了点头。
顾清秋忙道谢,找了纸笔写了一封书信递给了裴恒。
裴恒拿着书信笑道:“顾姑娘好生养着,今日傍晚便能见到你的儿子了。”
“有劳!多谢四爷了!”顾清秋退后一步,冲他作了个长揖,礼数周到恭敬。
裴恒笑了笑走了出去,顺道将舱门紧紧关上。
他拿着书信缓缓站在了船头,却抬手便将书信撕碎了去,雪白的碎片滚进了污浊的江水中消散不见。
裴恒看向了天际,眉眼间掠过一抹无奈低声呢喃道:“既来之则安之,清秋,你可知我想你都要想疯了去!又怎能轻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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