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半晌,孤帆也凝视了他半晌。
随后,孤帆的脸上,却绽一抹轻盈的笑容,仿若天边的晚霞。
“十六,我守了你那么多年,突然就离开你了,我怕我会不习惯。而且,父亲生前那么喜欢你,我要保你平安无事,不然,以后,我会没有脸去地下见父亲。”
姬十六听罢,心神微荡,刚想开口,又听得孤帆说道:“至于你喜欢谁,要娶谁,我不管,我也不会妨碍你们。你尽管放心好了。”“等将来,存留在你身边的危险被除得差不多了,不用你说,我也会远远地走开。”
“我就这么一点微薄的心愿,十六,你不许拒绝我。”
姬十六垂下的眼睛里,一丝涟漪已然泛起,他想再说点婉拒的话,可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天色已晚,却无半点星光。
半空中遍布着细密的雨帘,马车渐行渐远,马蹄踏过水潭,有水花飞溅而出。
皇宫城墙上,观星楼中,一名小太监在为昌德帝打着伞。
昌德帝的双手倚在城墙上,瞭望着姬十六远去的方向。
他的眸色深沉,看了许久,直到姬十六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也没有回去。
张德妃陪在他的身侧,不解地问道:“陛下,你在看什么?”昌德帝没有回答,片刻之后,他低声道:“是不是快到清明了?”
张德妃微微错愕,点了下头。
昌德帝听后,蓦地转身,说道:“朕今晚在御书房,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张德妃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城墙之外,一股寒意不知不觉地爬上她的脊背。
“母妃,你怎么了?”顾锦年觉得张德妃的面色不太好看,不由关切道:“若是身子不舒服,儿臣马上为你请太医。”
张德妃抬手抚额,努力收起心中的恐慌,挤出一抹笑容。
“母妃只是觉得你长大了,有些太过高兴。”她敷衍道。
而在她的心中,莫名的骇意却是一波接着一波。
不知为何,她总感觉姬十六很眼熟,他的出现,会对顾锦年造成致命的打击。
对于姬十六的真实来历,她必须尽快让人去调查清楚。
*
昌德帝来到御书房之后,将所有人都遣出去,只留下了一名掌事太监在里面。
他在成排的书架上,翻找着什么东西,已找了半天。
掌事太监无奈地劝道:“陛下,还是由老奴代劳吧。”
昌德帝没有理会,继续一得劲儿地搜寻。
找到了!
不多时,他的眼眸骤然一亮,将一副落了灰的卷轴,从夹层中取了出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卷轴放到堆满奏章的御案上,缓缓打开。落入眼中的一名身着霓裙,在皑皑雪山中,俯身采撷雪莲花的女子,看起来,宛若仙子一般。
然而,她的脸上没有五官。
昌德帝倍加珍惜地抚过女子的脸庞,喃喃念道:“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掌事太监一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跟在他身边多年,自然明白画卷上的女子就是先皇后。
他望了一眼昌德帝,心中不住地叹息着,先皇后当年太过悲惨,因为巫蛊之事的发生,她死后,无法葬入皇陵,只能草草葬于荒郊野岭的一座孤坟之中。
而前太子被打入天牢后,不久后就过世,昌德帝连他的尸首都未曾见到。
掌事太监想着,又暗自叹了一声,为惊才绝艳的前太子感到惋惜。
夜色幽深,细雨仍是不停地在飘落,似是落在人的心中,激起无尽的愁思。
在昌德帝追忆往昔之时,荒郊野岭中,一位面带黑色提花面纱的女子站在一处坟茔前,手中攥着几炷香。
下雨天,不易烧香,可是,她固执地点了好几支香,插于坟头。被雨熄了,她便是再次将其点燃。
如此循环往复,站在她身边的婢女,小声提醒道:“夫人,已经很晚,我们该走了。”
“原来天已经黑了。”那名女子悠然抬眸,回头,看了看无名墓碑,便道:“走吧。”
她们回了金陵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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