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清吃了药躺下,闭上眼,就是熊熊大火的画面。
长公主府上下都瞒着她,就连卢见殊也过来好几回,安慰她南边儿还未有消息传来,说明华安长公主是安然无恙的…...
但秦清似乎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只是一直不肯相信。
她的阿娘,比起前朝元帝也不逊色,就连蛮族都不曾从她手中讨得便宜,怎么可能因为剿匪,将命葬送在那儿。
秦清咬着牙,强忍着疼,整个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丹心一边又一边告诉她,梦是假的,梦中的东西如何能当真呢?
她甚至也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阿宁。”
恍惚间,秦清好像听见了谢策的声音。
她头疼欲裂,哆嗦着唇,意图蒙上衾被用手捂住脑袋。
“阿宁。”
谢策的手也在发抖,他掀开衾被一角,就见秦清满目惶恐地看着自己。她浑身都在颤抖,牙齿也跟着打颤,布满血丝的眼眸倒映着谢策的身影,她又开始怀疑自己,说:“不对,不对…....”
到底哪里不对?
谢策忽然眼眶一酸,将人紧紧抱到了怀里。
他说:“阿宁,对不起。”
秦清愣住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不是幻觉,是他回来了。
“对不起?”她缓慢地说出这几个字,神情茫然。
对不起什么?
谢策如鲠在喉,深深呼吸,手掌触碰到突兀的骨头,猝不及防便湿了眼眶。
几日不到,她就瘦得不成样子。
秦清轻声道:“谢策,你回来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甚至连一句诉苦都没有,靠在谢策怀里,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让谢策心如刀割。
谢策涩然道:“对不起。”
他瞧不见怀里的人,在一瞬间面如死寂。
秦清忍着咳意,和涌上喉间的腥甜,睁着双眼,仿佛没有听见这一声道歉。
她缓慢说:“我…...还想在家里住一段时日。我想等阿娘回家。”
谢策该怎么说?
他脸上惨白一片,好半晌,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
秦清忽然没了声音。
谢策低头望去,却见她神情平静到几乎木然,一瞬间紧张的头皮发麻,抖着嗓子唤了一声。
“阿…...宁?”
秦清没有看他,空洞的眼神辨不出情绪。她的语气平和,还有一丝疑惑。
“谢策。我是不是,等不到阿娘回家了?”
“没有!”
得到急促的反驳,秦清不仅没有露出轻快的笑容,反倒安静下来,低头看着冰凉的手指。
“我在梦中,听见阿兄说话。他让我快点好起来,他说家里…...已经没有了阿娘,不能再没有我。”
她轻声道:“原来,不是梦啊。”
谢策慌忙摇头:“不是,不是…...”
仓皇失措的话语终结在秦清倏忽捂嘴的行为。
压抑的咳嗽声响起,秦清睁大双眼,肝肠寸断的画面不断自脑海划过,胸腔仿佛被一股悲恨的力量撕扯搅碎,喉间一甜,她死命捂着嘴,控制不住忽然一口鲜血呕出,整个人几乎于剧痛中昏死过去。从指缝渗出滴落在衾被的血,让房内所有人大惊失色。
“郡主,郡主!”凄厉的声音,丹心冲到面前,跪在榻前,哀求地看着秦清,“殿下没有事,真的没有事,郡主,求您…...”
秦清断断续续地咳嗽,时而泄出几声呜咽,她抓住谢策的袖子,血印在衣料上,瞳孔涣散,没有焦距,挤出一句话。
“阿娘…...阿娘的尸骨呢?”
慌乱悲痛之后,丹心迅速站起来,推开几人,抹了眼泪,和玉竹两人一个去给秦清煎药,一个去翻找更换的干净衣物和被褥。
尽管暂住府中的郎中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但丹心还是让人去请过来。
郡主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呕血过!
瞒不下去了。
谢策低声道:“尸骨…...无存。”是啊,那么大的火,就是那么大的祖宅都给烧的一干二净,何况是人呢?
秦清死命压住冲上喉间的腥甜,缓慢点头,“…...尸骨无存,尸骨无存。”
她念了两遍,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借着谢策的身体费劲坐起来。
“给我,沐浴更衣。”
她看向屋里头伺候的婢子。
“阿宁!”谢策声音急促,甚至带了一丝哀求,“你再躺一会儿,衣服很快拿来,你别下床,再躺会儿…...”
秦清抬手,用雪白的袖子抹去嘴角的血。
她克制不住咳嗽,克制不住涌入口腔的血,在谢策几乎崩溃的目光中,缓慢又声低,一字一句道:
“我不能死。”我也不能,让阿娘就这样荒唐死去。
滚烫的泪从眼眶掉出,砸在秦清手上,与血混在一起。
前所未有的恨意撕咬着心肺,让人于剧痛中生出强烈的求生欲望。
京兆杜氏——!
算是什么东西?
她就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也要送他们,去地狱给阿娘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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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向着道走去
自始至终,坚定不移
粉身碎骨,又有何惧?
“朝闻道,夕死可矣。”
我亦如此。——【第二卷:殊途】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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