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解毒
清平侯府收到的消息,太夫人曾着人依样递到崇文侯府一份儿。
眼前,这便该是崇文侯府的手笔了。
塔娜自个儿悄无声息地入城,却极尽高调地宣扬行医善举为自个儿造势,他日仪仗入京,身份大白,一国公主屈尊降贵悬壶济世,在汴京百姓眼里,这位公主该是何等心胸气度。
眼下这么一闹,前功尽弃。
院中妇人这会儿歇了哭声,将孩童搁在地上,她自个儿则是起身恶狠狠地朝塔娜扑了上去。
塔娜的侍女反应极快,妇人才一动,侍女立时上前将塔娜整个儿护在身后,头微微一偏,脖颈留下五道猩红的血痕。那妇人似乎犹未觉解气,张牙舞爪地又要上前,却叫一道清冷的声音止住了动作。
“大嫂,再耽搁这小娃娃便真救不得了。”
话落,众人皆侧目望来,塔娜黛眉微蹙,面色惊疑。
王宁锦抿唇,方才一双玉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到底还是没能狠下心来。
王宁锦起身,掸去衣角的尘土,脊背挺直,对上塔娜审视的目光:“于姑娘,医家之道在于悬壶济世,人命可贵,珍之重之,此为医者。”
言及此,语声微顿,伸手指向身后一众流民,沉声道:“这些人虽出身低微,却也不是能叫你拿他们的性命来历练医术的。”
话落,惊疑声四起。
“这……”
“莫不是于姑娘医术不到家,拿咱们练手的?”“我就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搞了半天是看咱们无依无靠,贱命一条!”
“幸亏败露得及时,要不咱不就要像那小娃娃一样给她害死了!”
塔娜听着院子里七嘴八舌的议论声,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我是在救人,这几日我看诊过数十人,无一人有不适之症。”
“救人?”王宁锦挑了挑眉,唇边扬起一抹冷笑:“朱砂、雌黄、云母、阳起石、矾石、硫黄、钟乳、孔公孽石,此中哪几味不得入汤,哪几味不能入酒?”
闻言,塔娜朱唇轻抿,不再作声。
王宁锦眸光略过塔娜,看向她身后垂首立着的侍女。
“前六味不能入汤,末两味不得入酒,于姑娘,这是最浅显的医理,倚仗身边儿一个懂些皮毛的侍女便自诩行医济世,在我看来,你们这叫草菅人命。”
眼瞧着早前还对她感恩戴德的流民,这会儿工夫纷纷怒目而视,个个儿咬牙切齿的模样。
塔娜银牙暗叫,却不得不做出伏低认错的姿态:“小郎君说的极是,受教了。”
王宁锦行至妇人跟前,觑了眼呆愣立着的妇人,眸光清冷,声音压得极低:“你若还想要这个孩子活命,便将他好生抱进屋去,你若不在意,我也绝不多管闲事。”
闻言,妇人眉心紧紧地拧到一处,眼中涌上一抹挣扎,俯首看向地上那个疼得不住蜷缩的小身躯,终是膝盖一软,跪了下去。
“求小郎君救我儿性命。”
王宁锦神色稍缓,越过塔娜,朝屋内走去。妇人俯身抱起男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塔娜缩在袖中的手死死地握紧,面上却不见气恼,美眸流转,偏头朝侍女吩咐道:“彩云你进去瞧瞧,给小郎君打个下手。”
唤作彩云的侍女闻言点头,也走向土坯房。
王宁锦侧目瞥见门口彩云一只脚已踏进屋,面色一沉,寒声斥了句:“关门,出去。”
今日她与公主连番受辱,彩云心有不甘,面色不善地回嘴:“不知天高地厚,你可知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王宁锦伸手扶正男童的身子,闻言,略一偏头:“那你可知若我撤手不管,你和你主子会得罪什么人?”
彩云听得云里雾里,一个无倚无仗的妇人并一个半大男童,死了便死了,况且人可不是她们害的,能如何?
可瞧见王宁锦眸子里的冷色,彩云竟也没再贸然开口,咬牙瞪了半晌,纵有不甘,仍掩门退了出去。
王宁锦叫妇人扶住男童的身子坐正,自个儿则在临窗大炕上堆叠着高高摞起的木盒子前挨个儿翻找。
生甘草二两,瓜蒂七个,玄参二两,地榆五钱。
王宁锦依样儿寻出药材以纸包住,走到冒着火星的泥巴砌的小火炉旁,将药材一股脑儿地倒进陶罐中,以蕉扇扇至水沸,药汤滚至溢出盖沿,这才倾进陶碗拿给男娃服下。
“奎哥儿。”妇人搂着男娃轻唤。
奎哥儿额头上冒着细汗,神色痛苦。
王宁锦伸手在他腹前来回顺了几下儿,奎哥儿猛地弯身趴在炕边呕吐起来。
直至他呕得眼泪鼻涕不止却咳不出污物,王宁锦才递过一碗清水给他:“药材用了一半,余下一半你回去后再给奎哥儿服一次便好。”
奎哥儿小脸儿惨白,瞪大眼睛看着王宁锦:“哥哥,你不必费心救我的,左右我也活不了几年,不如死了,还能让我娘亲过上好日子。”
王宁锦垂眸,见他眸光清亮,稚嫩的小脸儿上尽是认真。
妇人闻言一把将奎哥儿扯进怀里,涕泪横流地哭了起来:“是娘亲对不住你,是娘亲对不住你!”
娘儿俩抱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宁锦蹙眉,伸手在发疼的额角摁压两下儿:“手伸过来我瞧瞧。”
语毕,妇人猛地止住了眼泪,抓着奎哥儿极细的手背递到王宁锦跟前。
王宁锦探手,指腹压在奎哥儿腕脉上。
“消渴疾?”王宁锦挑眉,看着妇人猛地亮起的眸子,王宁锦点头:“可治,但我本非乐善好施之人,要我救奎哥儿,你便得允我一个条件。”
能豁出亲儿一条半死的命谋个下半生安稳,妇人自然不是个头脑愚笨的,思量许久才开口。
“小郎君说的事也同门外的于姑娘有关?”
王宁锦勾唇:“奎哥儿进门前那副样子是装的,瞒得过旁人,瞒不过那个叫彩云的侍女,砒霜是进屋后奎哥儿趁她们不察时服下的,我不为难你们母子,只要你照实将始末告诉于姑娘,我便替奎哥儿祛了恶疾。”
妇人神色犹豫,若她将人交代出去,即便奎哥儿的病好了,怕她们娘儿俩也活不了。
王宁锦看得真切,缓缓开口:“只消你去找于姑娘,她自会保住你们的性命。”
“好!”妇人终是咬牙应下。
“明日巳时北官胡同口候着,方子和药自会有人送去。”
破旧的木门一阵开合,发出“吱嘎”一阵声响。
闻声,塔娜回身,眸光凌厉地看向王宁锦。彩云原封未动地将她的话说与塔娜,若不救那个孩子,得罪的是谁?
大渝公主刚一入京便“失手”毒害死大梁幼童,得罪的是谁?是大梁的百姓!
两国战火常烧,她自降身份也无非是想消了大梁百姓心中的仇视,但经此一事,功败垂成,万幸那孩童无事,否则恐怕她只能灰溜溜地回去。
王宁锦抬眸对上塔娜不善地目光,微微一笑,不甚在意地朝外走。
“你究竟是何人?”越过塔娜身边时,听得她半是冷意半是愠怒的声音响起。
王宁锦勾唇,脚步未停,语声温和,却叫塔娜猛地变了脸色。
“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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