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争议
“父亲……”
王宁锦悄悄抬眸,小声唤了一句,忙又垂下头去。
搅黄王家同皇室的婚约,她一早便做好了打算,但到底事先未曾同长辈通过气,王宁锦自知理亏,不敢去瞧清平侯的脸色。
清平侯见她耷拉着脑袋,偃旗息鼓的模样,原想教训的话到了嘴边却是缓下语气。
“你这孩子从小鬼主意便多,可这样大的事怎么也如此胡来?”
清平侯心有余悸,自个儿的姑娘当不当得成太子妃倒在其次,今儿个她若真出了意外,只消想想,清平侯心中便是一阵后怕。“父亲消消气,以后女儿保证做什么都先跟您请示。”王宁锦心下微暖,咧着笑凑到清平侯身边儿去。
清平侯瞧着她仍有些发白的小脸儿,叹了口气,道:“不知叫谁纵得你这副没皮没脸的性子,为父管不得,回府看你祖母如何收拾你。”
闻言,王宁锦瘪嘴,回头怕少不得要被大太太同太夫人罚上一通。
“尘世子久未归京,本侯有意尽地主之谊,邀尘世子过府一叙,不知尘世子可愿赏光?”
清平侯扶手作揖,神色极为郑重。
姬尘面色从容回了礼:“不胜荣幸。”
东华门前,清平侯府的车驾已经在候着,见了人,车夫忙在车辕一侧摆好脚踏,王宁锦由兰芝搀着上车。
清平侯同姬尘各自登上自己的车驾,一行向清平侯府驶去。王宁锦有些脱力地歪在缎绸软枕上,身子乏得紧,阖上眸子小憩起来。
兰芝并蓝莲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生怕车驾不稳一时有个磕碰。
不多时,兰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王宁锦悠悠转醒。
兰芝手脚麻利地自个儿先跳下车,蓝莲只手小心翼翼地搀着王宁锦起身,另一只手撑开雕着七宝金雀的槅门。
王宁锦一步踏出,觑见车下立着的人影,脚下一顿。
姬尘见她站在车架上愣神,扬手便将她拦腰抱了下来。
王宁锦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随即稳稳落地,定下心神来不由得剜了姬尘一眼:“你这人知不知何为收敛?”
清平侯府坐于汴京城主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贩络绎不绝,他们一行三辆车驾本就惹眼,况姬尘更是好认。
“那不是尘世子的车驾吗?”
旁人的车驾装饰大多华丽贵气,或如清平侯的车驾一般温文雅致,唯姬尘从车到马,从头到尾,尽是漆黑如墨,瞧着自有一番古朴静穆。
“是啊,你没瞧见尘世子正在前头吗?”
“尘世子生得可真是好看,如何会有这般好看的人呢?”
“你瞧见了吗?方才尘世子怀中抱的是九姑娘?”
“尘世子抱着九姑娘?!”
这回人群之中炸了锅,素日里主街上摆摊贩卖的商贩,个个儿眸子瞪得滚圆,伸长了脖子朝清平侯府大门口张望。
王宁锦没有姬尘那样好的定力,挨不住那一道道火热的目光,先红了脸扯开步子跑了进去。姬尘摇头轻笑,信步跟上。
选妃宴上的消息尚未传出来,也不知会叫人传成何种样子,总归有他今日此举,王家九姑娘得尘世子倾心,会先传遍街头巷尾,便是得知皇室同王家婚约作罢,也不会落了她的颜面。
王宁锦刚一回府便叫刘嬷嬷给拉去了贤福院。
贤福院里,太夫人同大太太一早便等着她。见人终于回来了,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回春堂的侯大夫在贤福院候了半晌,王宁锦自小害了什么毛病,都经由侯大夫的手,因而常在侯府走动,也算得上稔熟。
王宁锦手腕伤得瞧上去着实骇人,虽说姬尘给看过,可太夫人还是放心不下,一回府便着人将侯大夫给请了过来。
王宁锦将手腕搭在高几上,下头垫了一只软缎腕枕。侯大夫解下她腕上的半片织锦,细细地查看王宁锦的伤处,半晌,才出声道:“未伤及根本,骨位也已正过来,并无大碍。”
语毕,觑了眼搁在高几上的半截儿软云织锦,抚须叹道:“为九姑娘正骨之人手法极高,若老夫易地而处,怕没有这样的手段,纵然正骨易,但少不得会牵动腕上的筋脉,九姑娘难免会痛上许多。”
太夫人闻言眸中略带惊奇,侯大夫是出了名儿的杏林圣手,因其个性古怪洒脱,婉拒了太医院之请,只在城南开了家医馆,治病行医,不论贵贱,在汴京城中名声极好。
能叫侯大夫叹声不如的,便是太医院的聂首座怕也难做到。医术上尘世子竟也有这样的造诣。
不知怎的,听着侯大夫的话,王宁锦心中竟生出几分与有荣焉。
刘嬷嬷恭敬地将侯大夫送了出去,太夫人屏退碧竹,屋子里一时便只剩下她同大太太两个。
“你没什么想同我与你母亲说的?”太夫人正襟危坐,一双眸子带着审视看向王宁锦。
王宁锦轻咬下唇:“王家同皇室的婚约早该悔了,古来君临天下者,哪个不是寡情薄幸,凭什么偏要我王家的姑娘来受这个罪。”
“所以你便折了自个儿的手算计太子?”太夫人眸色一厉:“你可知你今儿个这么一胡闹,便将王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祖母,您以为王家一如既往收敛锋芒,忠心侍君,陛下便能容得下咱们了吗?”王宁锦面色从容道:“你瞧见太后并崇文侯的脸色了吗?那是陛下的亲生母亲,嫡亲舅父,陛下尚能下手打压,更遑论王家。”
太夫人面色难看,一时却也寻不出理由反驳。
王宁锦望着太夫人,神色极认真地出声问道:“祖母,您以为永王府自上而下鸡犬不留,真的是因永王起兵谋反吗?”
闻言,太夫人抚着白玉扳指的手指猛地一颤,瞧向王宁锦,沉声道:“你年岁尚轻,往后这些话不要再说了。”
王宁锦所言,太夫人如何不知?为大梁打下半壁江山的战神,若当真要谋反,仁庆帝的皇位能坐得如此安稳?
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罢了。
太夫人岂会不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因着自老太爷始,王家极尽收敛低调,否则还能如何?王家世代忠君,还能谋反不成?
念及此,倏地抬眸望向王宁锦,见她眸色凛然,亭亭玉立,太夫人眯起眸子,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姬尘屈膝半跪于她身前的画面,一红一白,竟出乎意料地登对。想到那个深不可测,民心所向的尘世子——
太夫人脑中不自觉地跳出八个字:王氏有女,必为皇后!
王氏同君氏缘分已断,那王氏女又为谁的后?
叫这样的念头骇得心头一跳,太夫人强自定下心神,意味深长地望着王宁锦的眸子,长叹了口气:“也罢,我们终究老了,管束不得你一辈子,只消你无恙,我同你母亲便别无所求了。”
大太太虽惊骇于王宁锦方才说的话,但到底是自个儿的心头肉,况她心里明白,王宁锦所言,是事实。
“锦儿,从前母亲总以为能护你一生周全,可你长大了,心思多了,我这心里反而愈发地没底了。”
大太太语声温柔:“母亲不稀罕你去做天家的凤凰,只想你能找个宠你爱你的夫君,安安稳稳地过一生,你若好,我便能安心了。”
大太太心中有许多疑问,许多不解,但终归敌不过对王宁锦的爱护,什么都没有说。
王宁锦眼眶发酸,望着大太太并太夫人,缓言道:“祖母,母亲,你们放心,我一定好好地活,一定守好你们,守好王家。”
语声坚定,眸色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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