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相认

在这地下，不见天日的密室里，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她甚至看不清自己脚下的路，却能清晰的看到那个人的存在，他好像天生就会发光，就像是这黑暗中的一轮皎皎明月，月光虽然微弱，却是黑暗中唯一的光，让人无法忽视。

她本以为，自己对这个父亲，没有感情，毕竟，他们素未谋面，她不怪他，不恨他，却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孺慕之情，毕竟，她从来都不是滥好心的人，更不会因为所谓的亲情，就毫无保留的对一个人好。

可是此时此刻，天地间静的似乎只能听到她的心跳的那样快，血液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沸腾，让她不知所措，不明所以，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她不需要去怀疑，只一眼，哪怕还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她都可以确定，躺在那里沉睡的人，就是她的父亲，她两辈子都无缘的亲生父亲。

夜倾宸点起火把，一步一步，她渐渐的走近他，直到她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他的脸，她却忽然停下了，此时，竟是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他一袭白衣，安静的躺在石床之上，哪怕是被幽闭至此多年，眉眼间也不见丝毫的戾气，温润中透着一股清冷，夜倾宸此刻竟有一个很诡异的想法，她的长相完全随了美人娘，可是这气质，难不成是随了她亲爹？

她踟蹰着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可是下一刻，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石床之上，那双目紧闭的男子，竟然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如皎皎孤月，清冷中透着温润；亦如深不见底的寒潭，触之便令人深陷。

她不由得想起了世人对于北齐宸王的传言，积石如玉，列峰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这世间，能担得起“世无其二”四字，唯北齐宸王一人尔。

岁月似乎格外的厚待这个男子，竟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只除了几分沧桑和孤寂。

可是，他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醒了，倒是让夜倾宸有些无措起来，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淡定沉稳，像个忐忑的孩子，不安的揉着衣角，有些迷茫的看着这个好看的过分的男人。

莫修染知道自己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忘记了今夕是何夕，只是，他始终没有忘记，他要醒来，因为有一个红衣少女，一直在等着他。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无法苏醒过来。这么多年，曾经无数次，他虽然无法睁开眼，却能感觉到君雅静在他的身旁，只是她的气息让他十分的恶心，所以，他宁愿沉睡着，也不想睁开眼去看她一眼。可是就在方才，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全身的血液都不受控制的沸腾，而那一股要醒来的渴望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强烈，竟然冲破了所有的束缚，让他拼尽全力，终于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极为好看的白衣少女。她长得和曦儿很像，但他知道那并不是他的曦儿，因为她给他的感觉和曦儿完全不一样。

可是，这个少女却给他一种很亲切、很亲切的感觉，她一双眼睛瞪的大大的，微微泛着红，像是刚哭过一样，还透着些许的迷茫和不安，像是受惊的小鹿，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心疼起来，起码此时此刻，他便有一种抱一抱她，将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只想让她不再害怕的冲动。

心中的话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别怕，不哭……”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锯齿划过木桩，他却浑然不顾，只笨拙的安慰着这个不知名姓来历的少女，想要伸手拍一拍她，手却怎么都动不了。

“哇！”看到他这副焦急又无能为力的样子，夜倾宸竟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哇哇大哭起来，不是美人无声的落泪，只是单纯的大哭，就像是一个得不到糖果，要父亲抱抱的孩子。

莫修染慌了，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却来不及去想，只是心里很疼很疼，他在想，莫不是自己现在变得太丑，或是声音太过难听，吓到这个孩子了？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夜倾宸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这个略带着些沧桑的男子，“我，叫夜倾宸，我十六岁，我的母亲，叫作夜凤曦。”

这很短的几个字，却如惊雷一般炸在了莫修染的心口，让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也许过了很久，也许只有短短的一瞬，他再看向面前的少女，心里的酸涩和疼痛，几乎要将他吞没。十六岁？她的母亲是曦儿？十六年前的一幕幕，似乎清晰的如昨日一般，在眼前不断的回放着，西州的点点滴滴，相遇和别离，战场上的再见与陌路，山洞那一夜的抵死缠绵……原来，她竟有了他的孩子。

痛吗？痛彻心扉！

他这一生，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么痛恨过自己，原来，曦儿有了他的孩子，他有女儿了！一个他辜负了十六年的女儿。

莫修染从未怀疑过夜倾宸不是他的女儿，因为他了解夜凤曦，那是一个骄傲到了极点，也太过纯粹的女子，对待感情，她不会退而求其次。即使自己被关在这里这么多年，她也绝不会接受别的男人。

可是，一想到当年夜凤曦怀着他的孩子，要面对他“死去”的事实，还要独自一人生下孩子，将孩子养大，他的心就窒息般的疼痛，这些年，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在不知道夜倾宸真实身份的时候，他还可以坦然面对，可是现在，他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女儿，他欠她太多。他在她的生命中缺席了这么多年，她还愿意认他吗？她，会不会讨厌他？会不会恨他？

夜倾宸静静的看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神情变化，却没有再开口。她已经做的很多了，当年的事，非他所愿，可是，她却想要知道，她的父亲，对她到底是怎样一个态度。她已经走出了那么多步，不想再去走最后一步了。

所以，她只是站在那里，距他一步之遥，却始终没有再迈出那一步。

父女二人就这样静默片刻，莫修染突然笑了，突然地，他身体微微一颤，喷出了一口鲜血，却是缓缓的坐直了身体。

他艰难的，用无比缓慢但是坚定的动作，一点点的挪动，向着他的女儿爬去，这短短的一步距离，却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一步一步，直至来到她的面前。莫修染伸出手，用力的抱住了自己的女儿，不知道此时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的眼眶有些泛红，可是唇角，却有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呜呜……”夜倾宸再也控制不住，一边哭着，一边拍打着他，“你是不是傻？你怎么能强行冲破自己的筋脉，这样稍有不慎，你就会筋脉寸断，变成一个废人，你知道吗？”

莫修染却只是静静的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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