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车!”
苏容妘即便是尽力去隐忍,但声音之中的颤抖仍旧让叶听发现了异样。
不过车夫已经听从命令,将马车靠着街边停下来。
叶听生怕她出事,靠近过来探查她的情况:“夫人,你怎么了?”
苏容妘耳中嗡鸣,手死死扣在马车车窗的边沿,视线落在远处之人身上,一点也不敢挪开。
她仔细地看,反复地确认面前人是不是她盼着念着的阿垣。
记忆中的阿垣穿着一身虽干净,但已浆洗到泛白的衣裳,墨发半梳,光是立在那便似暖绒的春意拂面而来,如玉的面容上生了一双好看的眉眼,朝着自己望过来,便似与他的一腔温柔撞了满怀。
如今眼前人依旧是那副和煦如春风般的模样,而这身靛青色的衣裳眼熟的很,好似就是之前她与裴涿邂第一次一同上街时,那个让她熟悉但未曾追赶上的人。
此刻的阿垣坐在桌案后面,在给一个男子起卦,似是真如世外隐居之人落入凡尘。
耳边再次响起叶听关切的声音,苏容妘这才强将心神收回来:“我没事。”
话出口,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哑成这个样子。
她的视线仍旧落在阿垣身上,她以为自己与阿垣重逢,将会不管不顾,直接冲过去,只是这次盼着五年的重逢在到来之际,叫她心中生出了莫大恐慌。
许是真如古人所说的近乡情怯,想说的想做的太多,到了紧要关头竟是紧张到逃避,也许是害怕如今所见是她执念所化的泡影。
心跳的飞快,快到苏容妘觉得头脑一阵眩晕,她强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吐出一句话来:“你们在马车中等我,我也去寻那人卜上一卦。”
她跌跌撞撞下了马车,叶听还想拦她:“夫人,这种江湖术士信不得的,被骗些金银是小事,若是那人胡言乱语些什么,惹了您心中郁结可如何是好。”
这话苏容妘未曾有半点听入耳中,她只是看着阿垣,看着他的眉眼、鼻梁,而后看到他的唇角下颚,他瘦了不少,但却仍旧能从记忆中的模样相合。
叶听见她不听劝,抬手想要搀扶她,可苏容妘这时却一把甩开。
“别碰我!”她的情绪已经在决堤的边缘,眼眶亦有些猩红,“去马车旁等我,谁也不许靠近!”
她几乎不会用这种凌厉的语气同下人们说话,现下这般当真是让叶听不敢上前。
叶听与车夫对视一眼,皆起了防备之心,虽没跟着上前,但已经做好了随时冲过去的准备。
而此刻,苏容妘靠近的步伐越来越快,她甚至觉得腿上都在发抖发软,提着裙子踉跄着走到阿垣身边去。
原本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已经给了钱离开,她直接过去,站在了摊位前。
沈岭垣抬手摸到了桌案的银钱,在她靠近时,手上也顿住,指尖亦在发颤。
只是开口时,他只能道:“夫人,可要起一卦?”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听,好似跨过了五年间的诸多痛苦,将她拉回了从前。
只是着声音太熟悉,太过让她祈盼,以至于如今她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场大梦,但那一声夫人却刺耳的很,将她心中勾勒的所有美好全部击溃。
她缓缓坐下来,即便是尽力控制、即便是理智拼死在拉她,不让她在此失态让人察觉端倪,可心口之中撕心裂肺的痛却是在她呼吸间都要折磨着她,她张了张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温热的泪划过面颊,滴落在桌案上。
“别、别哭。”
沈岭垣空洞的瞳眸微动了动,急着伸出手去,苏容妘便是在此刻攥握上他的手。
他的手有些凉,熟悉的触感再次席卷而来,旧时的记忆冲破桎梏再次浮现在脑海。
初见时,是这双手将伤了脚踝的她拉了起来,娘亲离世时,又是这双手将她从冰冷的河水之中捞了上来,多年岁月、苦甜相伴,他们都是这般手拉着手挺了过去。
她再也忍不住,嘶哑着声音开口:“阿垣……”
沈岭垣反手握住她,指尖亦是在轻轻颤抖,温声回她:“我在。”
空洞是双眼什么都干感受不到,他尽力睁开却无济于事,他想看一看他的妘娘,却是唯有手中的触感是他唯一能感受的到的。
“妘娘,我来迟了。”
无力感笼罩在他们之间,千言万语最后竟只能化作一句——造化弄人。
沈岭垣另一只手紧扣在桌案一角,指腹用力到发白:“是我不好,是我……无用,没能寻到你。”
可苏容妘却是将视线落在了他那双眼眸上,不好的预感蔓延而来,她的语气亦没了底气:“你的眼睛,怎么了?”
沈岭垣眉心微动,稍稍将头转过去些:“受了些伤,已无碍了。”
一双眼而已,没了便没了,即便是当初双眼受伤时疼痛似剜心,他也挺了过来,只是此刻面对妘娘,他生了胆怯。
他不想再让妘娘因自己而落泪。
只是苏容妘意识到了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她,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泪水更加汹涌了起来。
“你这么多年究竟经历了什么,阿垣,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
她喃喃地重复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般折磨阿垣?
她将阿垣的手攥的愈发紧,即便是尽力压抑,也仍旧哭的不能自抑,她躬着身子,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一点点拉着阿垣的手抵在自己额角。
“我想你,我好想你,阿垣。”
“我不知道我这五年来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阿垣,你终于来了阿垣,可……可你为什么失了眼睛,为什么啊!”
沈岭垣的指腹抚过她的面颊,心中亦似有剪刀搅弄着他的血肉般,疼的呼吸险些停滞。
“别哭,妘娘别哭。”
他强撑着露出抹略带着苦涩的笑,指腹一点点抚摸着她的眉眼:“没什么的,即便是我如今看不见,也能摸得出来妘娘的模样。”
他的空洞的眼眶仍旧会泛红,亦会泛起水光:“妘娘长大了,比从前也漂亮了许多。”
苏容妘却是哭的更凶,她声音暗哑:“阿垣,带我走罢,咱们离开这里,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把眼睛治好。”
她话音刚落,便觉肩膀被人扣住,她身子一僵,慌乱抬眸间看见面前投下一高大的影子。
而后,裴涿邂阴恻恻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妘娘,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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