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祈福

“浥尘”二字，本是出自王维的“渭城朝雨浥轻尘”一句，为的是洗去凡尘俗事，不染铜臭，恪守本心。

可现在，自己不仅受人钱财来打点兵部上下，还常常为了维持那些关系，举办宴饮。就连汀兰轩，都是从旁人手底下买过来，收为情报网而用的。

半生沾染满身烟尘，与少年时的那一点期冀，几乎是完全反其道而行之了。

在这个朝堂，这个时代，不如此，便会成为众矢之第，更勿取代从前那个贪污军费，在军械上偷工减料用来风花雪月，置办豪宅的上一任兵部尚书了。宋有道远离朝堂已久，倒有旁观者清之感，只告诉他说此为殊途同归。

问心无愧便好。

出了上京城，李翊安远远南望一眼，看到白昼日光刺眼，上京城中传出摊贩的叫卖声。

他又回头，目光越过林立的松树柏树，低矮的正冒着炊烟的村庄，看到北地广袤无垠的雪原。

他翻身上马。

不必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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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翊安一路向北前往兖州，建庆皇帝却带着杨皇后和一些臣子南下了。说是为了大盈新岁祈福。

青州长川的行宫去岁刚刚竣工，就连皇帝自己都没成想这么快就用上了。虽然名为祈福，其实也有避寒之意罢。“天子贵体，做什么都不为过。”起码后来白逸是这么一本正经的告诉宋隐的。

白逸话虽这么说，语气中却难掩揶揄，又叫人挑不出错处来，宋隐直呼高明的说话艺术，但是也只当个笑话，听过便了事了。

而太子楚慈被留在了上京城。

不过显然建庆皇帝也没指望着让他监国，不然也不会把大臣，甚至连带着一部分大臣的家眷都带走了。总之现在大盈国库充足，也能撑得起这些花销。

大概建庆皇帝只是这些时日忧心国事，想去行宫散散心罢，谁让他是皇帝呢，若是带上了太子，不知道他又会惹出什么幺蛾子，白白坏了好心情。

既然太子没带着，那剩下两个孩子也就一并扔在上京城了，杨皇后起初还有些不放心，直到建庆皇帝给管着一众侍卫的中郎将夏泽下了死命令，让他拨人日夜看守几个孩子的住处之后，杨云英才放下心，同意南下。

上京城虽然冷，但怎么也冻不着皇子公主。

长源公主楚晚珀仍然待在自己的公主府无所事事，现在还没到上元节，除夕那晚建庆皇帝让楚慈过了上元节再回东宫去的，现在时间还没到，他自然还不能回去。

楚灵一想到自己和太子一个西偏殿，一个东偏殿，免不得要见面，就觉得甚是头疼。

连看那些翻过很多遍的书都变得有意思起来了。不过还是会时常想起国子学的那些时日，那个人所告诉自己的书，又或者新奇的话和点子，总是有趣得很。

今岁天气太过寒冷，隔三岔五便会下雪，把原本对下雪这件事颇为期待的那些小孩子都弄得烦了。

上京城附近的农田作物本就是一年一熟，故而百姓夏秋两季最忙，秋税交粮，春夏税则是多用服徭役来代替了。当然，也正是因为作物一熟的缘故，很多百姓闲暇之余开始织布，多余的布便成了买卖，又或者卖给布庄当原料。

农田上的收入少，百姓要过活，总要另寻路子。所以大盈自建立，定都上京城以来，对商人的压制虽然算不上完全消除，但好歹没有前朝那样，商人走在路上人人白眼那么夸张了，只是商人之子仍不能入仕罢了。

这个时节本就没有什么人往外跑，今年多雪，加之皇帝带着臣子一走，上京城就显得有些冷清了。

大街上人少，闲不住的宋隐反而是乐得自在。天河沿着上京街，已经结了冰，比起春夏来说少了些生气，多了一些安宁。

还没到上元节，师父白逸还没有回来，今日宋隐没有去林府，就琢磨着，先去了翠微楼一趟。

难得在翠微楼的中堂见到赵翠儿，以往都是让小厮去叫她她才来，而且现在正是正月，应当是最忙的时候，如今大概是因为上京城朝中品级较高的官吏都跟着去青州长川避寒去了，已经是过了晌午，翠微楼反而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安乐坊的那家翠微楼的分店还算忙，毕竟那家顾客主要是百姓和小官吏，装潢自然远不及此，摆盘也并没有如上京街这里的精致，但味道是差不多的，开业以来还挺受追捧。

今日宋隐来此，赵娣儿与赵翠儿两姐妹都在中堂坐着，后者正拿着一个算盘敲得起劲，神色十分认真，颇有不死不休之意，算珠敲击的声音回荡满了整间中堂；赵娣儿则是在翻看一本装订并不像书的东西，估摸着就是账本了。

赵翠儿听到门开，有脚步声传进来，没抬头，只抬眼看了她一眼，手中算盘还在啪啪的响着。

“我来的不是时候？”宋隐背过手，笑眯眯地说。“你个小姑娘，还跟我在这儿装客气哩。”

宋隐径自坐在了她们两人对面，一边的小二就轻车熟路地给宋隐看了茶。

是祁门红茶，宋隐饮了一口，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赵翠儿又抬眼看她一眼，“来了这么多次，我连你爱喝什么茶都摸清了。”

“掌柜的是有本事的人。”宋隐一贯的眯起眼睛笑一笑，不过她说的的确是实话。

赵翠儿笑着瞥她一眼，却是换来宋隐更灿烂的笑容。

赵娣儿见她停下了打算盘的手，便拿过较远处的砚台，宋隐见毛笔离自己很近，就放下茶盏，给赵娣儿递了过去。

她拿过那支狼毫，先递给了旁边的赵翠儿，又将账本展平整，放到她面前，轻声说了一句：“没有不妥之处。”就开始磨墨了，赵翠儿点点头，提起笔来开始在账本上写些什么。

她俩这一套动作下来，熟练的好像做过许多次了似的。

宋隐默默在心中感慨，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她两个人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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