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十六章 谈
不同于年少时见到的那一次，当年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现在是时候了。
宋隐下了一级台阶和王宁钰齐平，也规规矩矩行了个士子礼。
然后宋隐抬起头来，“我叫宋隐，是渡州人。”
“幸会。”王宁钰看着却不是爱多说话的样子，但的确是那种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孩子，温和而知礼。
但目前为止宋隐与他没有太多的交际，几年前的那一次因为种种变故已经变得越来越模糊，藏在记忆中的一个小角落里。
毕竟那是难得的静好的岁月，如今就只剩下鲜血淋漓的现实。
但宋隐有些奇妙地享受这种真真正正的“活着”的状态，只为了心中的目标，别的什么都不想管，也不用去管。
王宁钰看起来像是那种传统的刻板印象中的大家后代，温润、善良而知礼，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优渥的家境之下，如果没有世家大族的底气，光是在大盈活着就已经很费力了。
所以遇到这种事，人们大多都是匆匆忙忙路过，去做自己的事情，最多最多都只是看个热闹就走，哪里会有人肯驻足下来帮忙说个一两句的。
不过显然宋隐并不太需要就是了。
王宁钰作揖后已经起身，身上价值不菲的月白缎面被阳光照出像是湖面一般的粼粼波光，
上一次就是半蹲在墙上看周云周太医的时候被这小子叫住了，以为自己是小偷，现在自己成了他眼中的被害人，反而有点不太习惯。
下面原本围着的人见那个闹事的郑岐凌早就没了后话，后面来大喊大叫的陈程也呆呆傻傻地站在了原地，没头没脑的，不久就散了大半，只剩几个看上去闲得没事，年纪又大的人在一边儿继续看热闹。
宋隐觉得好笑，行士子礼起身的时候脸上带了笑意，却对上王宁钰一双含着震惊的眼瞳。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如果这句话不是亲耳听到一个大盈人讲出口，宋隐一定转身就走了。
多么俗套的开场白，不过这人说出这句话来是情有可原。
宋隐觉得自己的笑的原因已经变成了无奈，放到上辈子也不是没遇到过，那会儿可是理都不理的。
不过王宁钰长得不错，甚至可以说是好看，形目剑眉，但眉毛也不过于浓密，身高比宋隐高了将近一头，她要微微仰起头来才能看到王宁钰的眼睛。
宋隐心中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人大概是感觉到自己有点眼熟了。但显然宋隐是不会让他认出来的，于是装出有些疑惑的样子，小鹿眼瞳一样的深黑色杏眼眨了眨。
王宁钰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王宁钰不是晋州人士吗，怎么会出现在渡州边境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子上，还是在一个连牌子都没有的客栈里？
这一点有一点颠覆宋隐对于这些朱门酒肉人家的看法。
“在下王宁钰，忘了说，吾是晋州人士。”
“兄台是晋州人？缘何…...在此？”宋隐故意留了一些停顿，作出怀疑的样子。
已经临近科举考试的时候，这人反而过上京城而不入，还是有点本事的。
“不瞒你说，在下已经在外游历一年有余了，如今是去上京参加殿试，正好路过渡州。”王宁钰说完这半句往楼下瞥了一眼，但只一眼，他就摆了个“请”的手势，一看就知是让宋隐跟着往楼上去。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妨我们上楼找个雅间。”
旁边路过的小二用耳朵颇为精准地捕捉到了“雅间”这两个字，当即就直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宋隐和王宁钰面前：“两位爷，”他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脸，改口道：“两位公子，请随小的来。”
王宁钰点点头，让宋隐先走。
说是雅间，其实也只是隔出了一个能几个人说话的地方。
王宁钰面上看不出什么喜爱厌恶，并不对这里的事物和环境挑三拣四。
不过当年那一晚在街边吃的馄饨，好像早早就告诉了宋隐暌违的答案。这人除了吃相太过文雅了之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不像那些纨绔公子嫌这嫌那的。
说来王宁钰那时是说要请自己用一碗馄饨的，结果到头来自己因为忙着离开，随手付了钱，过了这么多年岁月，小孩子都已经长成了青松一样的少年人，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那碗请客没请成的热馄饨。
不过即便是记得，宋隐好像也没有机会再尝回来了，她也不知道上京街旁白的巷子口的馄饨摊还在不在。
有点无奈，不妨今天讹王宁钰一壶茶好了。
“王兄是晋州人？你说你在外游历一年多，去岁乡试的时候可是又回去了？”
“不错，那一路快马加鞭，虽然看上去潇洒，但差一点就赶不上了呢。”王宁钰笑笑。
“这里可有明前的龙井？”王宁钰看小二还在一旁等着，直接将他叫过来，想要点一壶茶。
那小二握着手里的布，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一笑起来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公子，咱们这小店哪里用得起明前的龙井呐…...您看这……”
“那就红茶就好。”宋隐也笑眯着眼看着小二，王宁钰大概意识不到，所以宋隐找了个台阶给小二下，后者瞬间站直了：“得嘞，您二位稍等。”
“让你见笑了。”王宁钰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结，转而问宋隐：“敢问兄台可有取字？”
“还没到年纪。”宋隐答。
“是了，依着余愚见，宋公子的年纪也不像很大的样子。”
宋隐不接话，转而把问题抛给他：“那王兄可有取字？”
“尚未。”王宁钰摇了摇头，“我是建庆十一年生人。到现在还未弱冠。”
宋隐点点头，端起小二送来的茶，“王兄，尝一尝这茶，你不一定喝过。”
王宁钰挑眉，一手端起桌子上再普通不过的白瓷茶杯，但喝茶的手法却是颇为讲究。
宋隐好整以暇地瞧着这人端起茶杯，以手作掩，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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