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三十二章 徐家

徐泽雅最终还是将钟粹宫的门打开了，到了这时候，距离徐泽雅父亲的死，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现在仍然在孝期，所以她穿不了像自己从前那样艳丽的衣裳。

但是那些素色的衣裳上依然被徐泽雅镶嵌上了银色的丝线，丝丝缕缕地掺杂在里面，在所有一切能发出光彩的亮源之下闪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光彩。

除了这一点以外，徐泽雅的言行举和以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依然大声地笑，利落地做事，张扬地说话。但包括楚灵、李德妃在内的所有人，都能看出她身上，是有很多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

很多，比如笑到最后的时候会稍微愣一下，漂亮的唇角已然是上扬的，远山一样的眉毛还是还是像从前那样上挑着画，但是眼底的情绪是不一致的，或者那里根本就没有东西，或者是除了徐泽雅以外的谁都不可能理解的。

楚灵觉得有必要找她聊一聊，无论是因为死去的徐秀，还是为了这个身为自己长辈，看着自己从幼年到少年的，活生生的人。

更何况徐秀的死细细想来并非蹊跷，而是早有端倪。

不该有无辜的殉道者。楚灵是这样想的。

他最后找了一个雨天。

上京城的春雨不像冬日的雪，它们落下地很温和。

温和到人们在雨里慢慢地走，都是被允许的。

楚灵和李德妃是早晨的时候就去了。

李德妃那天很早就起了床，看到外面的天空雾蒙蒙的，也灰沉沉的，走到院子中才发觉，原来是落下了雨。于是她亲自去了小厨房，选了几盘清淡的早餐，还有徐泽雅喜欢的小东西。

李德妃端给楚灵看，他看到这是一盘桃花酥。

通身是比桃粉色更深一点的颜色的，边缘因为温度变得微微焦黄，让人一看到它的时候，就好像知道它是甜味的。

上京北地，本就多雪，与并不多见，要有，也会是在这样的春夏相交的时候，但离着夏天还是有一点远。

所以这个时候没有倒春寒，没有纷纷扬扬让人寸步难行的大雪，也没有晒得人开始厌恶太阳的酷暑。有的只是这样温和的雨，连打湿人的衣衫都要用上许久。

所以，这是上京城一年以来最好的时节。

只会扬起轻轻一点的波澜。

楚灵和李德妃推开钟粹宫正殿的门的时候，上京城清晨的风从门缝中挤进来，裹挟着几滴雨滴。

因为身份的原因，其实两个人到徐婕妤这里来，并不需要通传，但是李德妃和楚灵还是留给了徐泽雅一些空间。

这是尽力在摆脱那些冗杂的规矩所做的一丁点挣扎。

钟粹宫中的宫女很有眼力见儿的来接过旁边下人手里的油纸伞，又递给另一个人，自己引着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个人朝着内殿走去。

不出意外，那里应该正坐着徐泽雅。

越过在钟粹宫不知摆了多久的象牙屏风，楚灵想，这可能是从前的哪位宠妃留下来的的。徐婕妤就倚在床对面的软榻上，见他们来了，也不行礼，懒懒地抬眼瞥了一眼，延伸从楚灵的脸落到脚，最后停在楚灵提着的食盒上，笑了。

“你们都出去吧。”

李德妃知道徐泽雅的德行，何况她也并不在乎那些虚礼，只是此时此刻还端着，所以还是作为“德妃”的作态，吩咐着让他们都下去。

楚灵已经在旁边坐下，看到徐泽雅正躺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这位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姐姐”发号施令似的。

“忙完了？”最后她笑着说。

“你很疲倦。”李德妃也坐下，从食盒里拿出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摆放到桌子上。

“因为很久没睡好觉了。”徐泽雅很坦诚，“今天的雨下得很合我心意现在你们一来，我就想着要睡一会了。”这话纯粹是故意的，因为楚灵亲眼看到李德妃的唇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于是他也挂上了淡淡的笑。

“徐娘娘，不妨吃点东西再休息。”

徐泽雅脸上的笑有点得逞之后的得意，楚灵一说话，她的视线就转移到了他身上。

“那我听小灵的。”徐泽雅又看回了李德妃，故意说。

后者显然是不想和她一般见识，所以才只是把东西王往徐泽雅那里推了推，“尝尝看。”

徐泽雅点了点头，不知道从哪个瞬间开始就安静下来了，挺直身子低着头，慢慢地咀嚼、咽下。

不知道是不是旁观者清的缘故，但这也不重要，楚灵看得很清晰的是，李德妃拿出那一叠桃花酥的时候，徐泽雅握着银箸的手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看来是别有深意了。

只有那么一瞬间，然后停下的银质筷子重新被握着移动， 一时间室内好像只有雨声，再也没有什么嘈杂的东西。

半晌之后，楚灵叫来了下人，把桌子上的东西都收走，然后那人上了茶，不是徐婕妤常喝的红茶，反而是从前楚灵经常在秀安宫看到的普洱茶。

转过头去看到李德妃的表情的时候，楚灵似乎觉得，她好像比刚才还要温和一些。

“别睡了，说完再睡。”李德妃磕了磕茶盏上的杯盖子，并不因为徐婕妤身上发生的这些事就开始小心翼翼地说话，反而是像从前一样地相处着。

徐泽雅是早有准备的，从她看到那叠桃花酥开始，大概就已经在心里想着，开口说一些东西了。仍然是雨声作伴，好像这些东西的倾泻有这些作陪就变得温和起来。

徐家一家人，都不是上京城人。

徐家老爷三十多岁进士及第，在全大盈上下也算是有成的人，焕州地处大盈的边疆，路上有西域相接，大漠戈壁也在其中，所以那里的人大多豪放，比起读书写字更愿意在马背上生活。

所以徐秀算是个怪人，尤其是在那么多年以前，不是选择骑射习武，而是选择了执笔去科举。

三十多岁的而立之年，进士及第是当时焕州那个小镇子上的谁都没有想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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