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宇俊朗,眸光精深,以白玉冠束发,从马车上轻巧落地后,他对着宋婶和王叔唯一颔首示意,随后便抬起眼,看向了擦得干干净净的门匾。
陆府。
许久没有看见这熟悉的字迹了。
他只看了片刻,便收敛了神色,宋婶和王叔激动得不行,当下便张罗着往屋子走,一应吃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
王叔去牵马车,云间抱着宋婶的手臂不撒手,一个劲儿的问有没有小炒肉吃,宋婶与他跟在公子身后,被他逗得大笑:“我瞧你出去这几年跟着公子打拼,个头也高了,身子也壮了,还当你学得半点公子的稳重,谁晓得出去几年回来一看,还是那孩子劲儿,我瞧就是公子太惯着你了。”
云间龇牙:“我可成熟了!哪里孩子劲儿了!”
宋婶哈哈大笑,拿眼睛瞄公子的背影,笑了两声之后立刻收敛了笑意,扯了扯云间的袖子:“去,跟我去厨房帮忙,公子刚回来肯定累了,让公子歇息歇息。”
云间扬眉,应声说好,随着宋婶往另一方走去,好留一方清净地给自家公子独处。
许久没回来,屋子里面的所有陈设,都没有挪动过。有种时光恍然的错觉,好像。。他只是出去了片刻而已,好像,一切都还停留在三年前一般。
他轻轻触摸过正堂里的陈设,叹了口气。
谁都不可能回到三年前的时候了。
·
皇宫里的各个信件都要经过层层递进筛选,能够送到长忠手里面的,贵精不贵多。
今日的金池殿,注定了不会平静。
长忠小跑到殿门口站定喘气的时候,严肃的询问了旁边的小太监一句:“方才可有人来求见皇上?”
小太监摇头,说没人来过。
长忠松口气点点头,进去之前,特意叮嘱了一声:“今日不管谁来求见,一律告诉皇上有紧急政务要处理,通通压下来,知道了吗?”小太监赶忙应下,长忠这才紧了紧自己的衣袖,朝着里面快步去了。
祁瑛桌上的奏折永远堆得像是小山一样,比起最开始处理政务时候的不熟练,如今的他非常得心应手,重要和不重要的一目了然,心中有数,手上的动作丝毫不乱。
长忠手脚很轻,到祁瑛身边站了片刻,等到祁瑛停笔转动脑袋休息的时候,才端起茶水递给祁瑛,顺便开口道:“皇上,宫外递进来一封信件,奴才觉着。。应该要皇上亲自过目才行。”
什么事还得他亲自看?
祁瑛狐疑的看一眼长忠,伸手接过他递来的信件。
看见信封上写着的“吉岸街”三字时,祁瑛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的把信件扣在了桌上:“这是什么时候送来的?”
长忠:“就方才,奴才一眼瞧见,便赶着给皇上送来了。”
祁瑛心乱了两秒,随后深吸口气,又恢复了镇定。
他也回来了。
看来消息已经传遍了大晋的山南水北。
镇静下来已经,祁瑛才拆开了信封,展开了里面的信纸。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陆宅开。”
祁瑛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很久,内心五味陈杂,说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得跟这位故人见一面。
“召他进宫来。”祁瑛把手中的信件放下,说完这句话后,又立刻反悔,站起身来,“算了,备马车,更衣,朕要出宫去。”
这一次,还是让他主动前去更好。长忠没想到祁瑛会有出宫的打算,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这时候劝更像是在找死,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应声,赶忙去安排了。
这次出宫匆忙,好在长忠先叮嘱了有人求见都先拦下来,饶是如此,皇上这般独自离宫依旧还是惊得长忠一身冷汗。
这要是半道上有个什么意外,他这个小身板也不知道能不能护得皇上周全。
但仔细想来。。若真有什么事,以祁瑛的身手,自己恐怕连扑上去为国捐躯的机会都没有。
为求低调,选出宫的马车规格非常普通,走的也是小道,没往人多拥挤的地方去。
从接到信件到马车停在陆宅门口,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
长忠搀扶着祁瑛下马车,门口打扫的王叔抬眸看见朝里边走来的两人,赶忙上前迎接。
长忠与他攀谈说明来意,见王叔一直盯着祁瑛瞧,赶忙往前挡了挡王叔的视线。
王叔回过神来,笑着说自家公子才刚刚回来,应该是在后院里歇着,话还没说完,祁瑛已经越过了他径直朝里走了。
王叔喊不住祁瑛,长忠拽着他也追不上去,只能眼睁睁瞧着祁瑛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当中。
这宅子祁瑛记忆里还有印象。
或者说,人到了曾经熟悉的环境里,封尘在记忆里面的身体本能便会苏醒。
祁瑛已经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清楚的知道他会在这个地方了。
只是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
就是这里。
然后他就在转过转角的时候,看见了后院山水石桌边,坐着的那个要见的人。那人回眸,轻飘飘的视线与祁瑛对视。
片刻的沉默与僵持后,祁瑛喊出了这个既无比熟悉,又显得晦涩陌生的名字:“陆燃。”
陆燃没有起身,他只是这样侧身看着祁瑛,淡然的回道:“皇上。”
他不喊他的名字。
不像是尊称。
更像是嘲讽。
“你回来了?”祁瑛站在原地,来之前明明有很多话要说,但真见了面,又被他一声‘皇上’堵得只剩下这个干瘪的问题了。
陆燃敷衍的应了一声,他挪了挪脚边的东西,祁瑛这才看见他还放了个桶在两腿之间,手里拿着勺,正在给面前的一排花圃浇水。
“为什么突然回来了?”祁瑛视线落在陆燃的手上,对陆燃的反应和回答不满,有些不甘的追问一句。陆燃手上的动作一顿,他低垂眼眸沉默了片刻,忽然深吸口气抬起眼往远处看去:“为什么?”
像自问的呢喃。
不过很快,他就歪了歪头,看向祁瑛,给出了答案:“大概是因为,我曾天真的以为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终身的幸福,这山河是她毕生的荣耀,我与这山河同在,便处处皆是她的影子。”
“而如今她魂魄消亡,葬在了这盛京城外,我的根,自然也葬在了这盛京之地,如今山河已然不是曾经的山河,盛京也未必还是当初的盛京,我心有千般疑虑未解,所以我回来了。”
陆燃说完,忽而勾起唇角一笑,目光变得幽深:“不然皇上以为,我是为何而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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