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禁时分的街道阒其无人,小巷里星星点点挂着红色灯笼。
捡回一条命的宋千逢踉跄逃着,天寒地冻的夜晚并不好受,又受了伤,每刮一次朔风都是催命鬼。
身上湿冷的衣裳又黏又脏,看见有户忘记收衣裳的人家,她赶紧跑上前,将晾晒在竹竿上的粗布麻衣取下,又取下自己的一对耳环作为赔偿。
待换好衣物,小心翼翼朝着出城的方向走,自己无路引,也无证明身份的物件,想要活命只能离开彧都,去乡下避避风头,明早开城,说不定能跟着别人混出城。
这般打算着,听得有人踩房瓦的细碎声响,宋千逢立即掉头找了个隐蔽的角落,钻进草垛里藏着。
紧接着,一个黑衣女子飞下扫视周遭,她跟着水渍来到方才宋千逢换衣裳的地方,从一堆木材后翻出了她换下的脏衣服。
很冰,没有温度,想来换了许久,那人已逃远。
不一会儿,齐整的步伐声传来,一批穿着玄红甲装的士兵追着前来,为首的男子蹙眉:“跑了?”
女子点头:“跑了。”
殊不知,此刻他们要找的人正藏在对面的草垛中,露出一只眼盯着外头发生的一切,任谁也想不到宋千逢敢往他们眼皮子底下藏。
男子看向徐家军,“你们今晚继续查找,找到就地斩杀,明早封锁各大城门,接下来的日子严查出城的人!”
“是!”
打算混出城的宋千逢:“……”
狗贼!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徐锲饿死在乞丐堆里!
细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外头的人离开。
宋千逢不由得松了口气,摔断的左臂疼得已然麻木,她顾不上,头昏沉沉又累又困,好在草垛能抵御寒风让她熬过一晚,便蜷缩起身子获暖,闭眼入睡。
翌日,东方泛白,阳光照耀在岑寂的山林间,远方缭绕的稀薄云雾散尽,显出一派苍茫之景。
街道开始热闹起来,阳光穿透屋檐撒下,留下一地昏黄暖色。
草垛中沉睡的人被叫卖声唤醒,她单手扒开挡住自己的干草,钻出草垛。
从地上抓了把灰抹在脸上,又从衣摆处撕下一块粗布,作为头巾半遮住自己的脸。
腹中隐隐作痛,饿了一夜,今日无论如何得找点东西吃。
喧闹的彧都街市一如她前世看到的那样,俨然欣欣向荣的模样,除却精致的门店,街道间摆放的小摊也各有特色。
空气中弥漫着美食的味道,闻得宋千逢肚子“咕噜噜”叫个不停,香甜的枣糕、红艳艳的冰糖葫芦、滋滋冒油的糖油粑粑、热气腾腾的羊肉面条……
饿。
好饿。
饿得能吃人。
“咕咚……”宋千逢止不住地咽口水。
拉紧遮住下半张脸的头巾,双眼泛光盯着别人碗里的肉,可浑身摸不出半个子儿。
挠了挠头,指腹碰到一根钗子,差点留下感动的泪水。
宋千逢找了个能坐的店,用钗子换了屉顶饿的肉包子,坐在隐蔽的角落的位置哼哧哼哧啃了起来。
这时,远处有一帮穿着玄红甲装的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巡街,他们手中拿着画像比对街上的每个人,引得宋千逢旁桌的男子开口道:“这不是徐家军嘛,这是在搜寻犯人?”
男子的同伴回道:“徐家军可是镇国公的私兵,陛下都应允的存在,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阵仗,这罪犯是干了天大的坏事啊!”
吃着肉包的宋千逢一噎,连忙喝口茶咽下,合着徐锲那臭小子都封上爵位了。
撇了眼还在远处查巡的徐家军,她低头又塞了半个包子,不停嚼嚼嚼,左右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然后开始打包未吃完的包子。
男子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压低声音笑道:“说起这镇国公,还有一门风流韵事呢!”
刚想跑的宋千逢默默收回了刚伸出去的脚,坐回去听完了这门风流韵事。
说的是安平伯府叶家有位痴傻的四姑娘,一年前于淮河水畔对镇国公徐锲一见钟情,由此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哭闹着要嫁给他。
不管不顾闹出许多笑话,像刻意投湖引徐锲注意。
大庭广众之下拦徐锲的车舆表明心意。
偷摸到猎场想见徐锲,结果被内阁大学士樊家的樊孝珩差点一箭射杀……
宋千逢闻言摇了摇头,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就眼瞎。
见徐家军已经查到了不远处的小摊,她再度拉紧头巾遮住脸,低垂着头起身,抬步往小巷子里钻。
好巧不巧,在小巷里正面撞上了昨晚追击自己的黑衣女子,她有些酒醉,正提着一壶热酒边走边喝。
小巷逼仄,宋千逢低垂着头,不动声色同她擦肩而行,一前一后,两人就这般错过。
有朔风带着馋人的香气飘散,黑衣女子蓦然转身盯着宋千逢的后背,眼神冷冽,问道:“姑娘,你怀中的包子是哪家的?”
“这个巷子出去后右转第二家。”
甲羽丢了手中的酒,手掌握住腰间的佩剑,轻笑道:“姑娘为何不转身告知?”
酒壶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宋千逢如临大敌,奔身就往前方跑,怀中的肉包掉落一地,被踩得稀烂。
“唰——”利剑出鞘。
黑衣女子踏轻功而起,刺向逃跑的人。
宋千逢边跑边在兜中胡乱抓了一把,转身便朝飞来的女子抛撒早准备好的泥沙。
黑衣女子霎时被沙迷住双眼,失了方向。
宋千逢得了逃命的空,穿梭于小巷间,听着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有些慌神。
倏然转角的一扇木门徒地打开,里面伸出一只大手,迅速将她拉入。
身后传来一阵温热,她被人反身捂嘴抱在怀中,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只知晓禁锢自己的是名男子。
待黑衣女子走远,男子才松开她的嘴,还不等她反应,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我倒了八辈子血霉有你这个祖宗妹妹!你到底要把我叶家害成什么样才满意?长姐因你名声受损眼看就要失去和樊家的好姻缘,二哥因你失踪连准备春闱都静不下心,娘亲至今还重病在床,你到底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宋千逢:“啊?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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