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锲垂眸,长睫遮掩住眸中的复杂情绪。
宋千逢闻言心定,开口道:“镇国公天人之姿,是许多姑娘心中的如意郎君,定是看不上我的,便当方才我的那番话是在胡言乱语。”
她捧高了人,接着将真正想说的话吐出。
“我死皮赖脸追求镇国公的事迹怕是还没传到楼关来,我不想再被他人讥讽与嘲笑。”
“今日宋家人因镇国公的孟浪,对我已生有嫌隙,以后还请镇国公离我远些,你们的事别无端牵连到我。”
都别来烦。
徐锲眉头骤然拧紧,眸底的猩红一闪而过。
他抬眸同她对视,眸色晦暗,似在隐忍着什么。
寒意席卷,朦胧夜色中又飘起了细雪,无声无息覆盖出薄薄一层银霜。
姜枝月拎着食盒,双眼哭得红肿,有些失魂落魄回到自己的房间。
屋中烛火摇曳,有身影笼罩于昏黄中。
玄衣男子肆意靠着背椅而坐,两条修长的腿交叠搭在案上,悠闲地点着足尖,高高扎起的发尾随着动作轻晃。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微微偏首,侧脸线条分明,模样俊逸,看到进屋的人失魂落魄,好看的眉头轻皱了皱。
他开口道:“那个男人就是你非要嫁的人?”
姜枝月闻言惊然,气冲冲将食盒放在案上,着急害怕道:“你又出去了,不是说好待你养好伤之前少出门么,若你被发现,我会被母亲和爹爹打的!”
男子将腿放下,无所顾忌道:“我轻功甚好,用不着担心。”
姜枝月:“那也不行!”
阿长是前段日子突然闯进她房间的,那时他身受重伤挟持于她,让她暂且收留他养伤,不许告知任何人,否则便杀了她。
她害怕他动手便只得应下。
不敢叫大夫,她便偷偷去药房买了好些药,每日给他送饭,虽说他来得很奇怪,但她莫名觉得他不是坏人,是好人。
因为他愿意听她说话,从来都是她听旁人的话,如今也有人听她说话。
阿长置若罔闻,熟练开着食盒,食盒有三层,最上面一层是白饭,中间一层放着鱼肉,最底一层中是东坡肉。
他将饭菜摆好,悠闲吃了起来。
姜枝月见他沉默不言,如水的眸子紧盯着,“如今府中来了许多高手,其中还有锦衣卫指挥使,以后你莫要再随意出这间屋子,待伤好便速速离去。”
阿长敷衍点头:“嗯嗯嗯。”
姜枝月咬唇:“不要嗯,你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我的大小姐。”
“你又在敷衍我,”姜枝月眼眶中又蕴起了水光,垂下头,委屈可怜道:“今日我都难过得快死了,却始终挂念着你会饿,悄悄拿了吃食,你还这般模样。”
阿长吃饭的动作停下,掀眸看又要哭的人,白嫩的脸还泛着绯色,是被冻红的,小嘴委屈地嘟起,看上去难过得很。
楚楚动人,勾人心魂。
他沉吟了句:“小哭包。”
姜枝月没听清他的话,抬起水汪汪的双目望着他,似在等他说话。
他其实从接风宴便一直在暗中跟着她,知晓她今日受了委屈,还被她母亲责骂,开口宽慰道:“受了委屈想哭就哭,哭出来比压在心头难受好,莫把自己憋坏了。”
姜枝月闻言一怔,葱白的手指绞着锦帕,红唇轻启道:“母亲说眼泪最是无用,我不能再哭,丢脸。”
“怎会无用,只要能让你抒发委屈,那便是有用,”阿长瞥了眼眼前人,接着道:“你母亲也是,挑谁不好,非挑徐…镇国公做你未来夫婿,糊涂脑子。”
姜枝月娇嗔:“不许说我母亲!”
阿长妥协点头:“行,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姜枝月想起徐锲,鼻尖酸涩,委屈又涌了上来,泪珠子断线般掉落,“阿长,你说表哥为何不喜我?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美人落泪,惹人心疼。
阿长眸色微暗,回道:“是他没眼光,跟你无关。”
“那我要如何做才能让表哥喜欢我?”
姜枝月抽泣,葱白的手指捻着锦帕擦拭脸颊的泪水,“阿长……我到底该怎么做?”
阿长闻言挑眉,语气寡淡回道:“喜欢你的,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他都喜欢你,不喜欢你的,你为之付出性命,他都不会看你一眼。”
话音刚落,姜枝月哭得更厉害了。
阿长:“……”
他静静听着她哭,暗暗磨牙。
牙很痒,想咬点什么。
他夹起东坡肉,油仿佛给红肉渡上一层光,肥瘦相间令人垂涎欲滴。他一口将肉吃下,咀嚼的力道很大,仿佛想要嚼碎的是其余东西,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待他用完饭,眼前人的哭声也小了。
他看向双眼肿得像核桃的人,抱臂问道:“哭够了?”
姜枝月嘟嘴点头,“嗯嗯。”
“哭够了就去歇息,何必为不值得的人难过,”阿长说着一顿,好奇问道:“莫非你当真对镇国公爱得死去活来,没了他活不了?”
姜枝月微微怔忪,片刻后回道:“表哥就是我要嫁的人。”
阿长无语:“傻子。”
姜枝月闻言瞪眼,愠怒道:“不许骂我!”
阿长倏忽起身,双手撑着案面,倾身靠近姜枝月,她被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吓到,如只小白兔般向后倒了下身子,却被他再度逼近。
他看她的眸色凛冽,一如他们初见时,他想要杀她那般满是戾气,勾唇幽幽道:“动不动便同我置气,大小姐如今当真是不怕我了。”
姜枝月眼波流转同他对视,楚楚动人似将情意都搁进了眼神中,红唇缓缓张阖。
“为何要怕,我以前没有朋友,如今认识阿长,阿长便是我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
阿长心神一晃,有些局促地移开视线,不敢同她对视,暗暗磨牙,这小哭包是妖精,真的是妖精。
他迅速撤回身子,厌烦道:“谁要做你朋友,以后别对我说这种难听的话。”
他说完又匆匆补上一句:“以后少用你母亲教的那些东西,特别是别对男人用,男人不喜欢。”
姜枝月困惑:“我母亲教的?阿长说的是什么?”
阿长背过身去,呼吸有些不稳,无头无脑说了句:“把你那看得人心烦的眼睛闭上。”
她是真不知她的多情眼勾人,还是假不知。
不过她这般傻,多半真不知晓。
“我先走了,你早些歇息。”
姜枝月看着正翻窗离开的人,着急道:“你不歇息吗?又要去哪?不是说好少出去吗?”
阿长置若罔闻,翻窗而出,身影消失在黑夜中。
……
不多时,楼关城中某间隐蔽的茅草屋中来了位客人。
屋中酒香浓郁,正饮酒的人微侧着身子,于帷幕上勾勒出剪影,慵懒磁性的声音轻响。
“来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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