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逢无奈叹息,翻身下马,藏拙藏了一整场,这下却成为拿下最后一筹的人,老天是故意在捉弄她。
徐锲来到她身边,剑眉紧蹙问道:“可有伤着?”
宋千逢摇头,察觉到有数道视线在注视着自己,忙拉开距离,行礼疏离道:“臣女无碍。”
徐锲并未听口头话,垂眸看向宋千逢的手,有些颤抖,方才那球的力道很大,定是震到她的手了。
萧明珠笑着前来搂住宋千逢,问道:“你叫什么来着?”
“臣女叶蓁蓁。”
萧明珠闻言微怔,而后拉着她往萧显的方向走,边走边道:“叶姑娘是大功臣,该赏!”
宋千逢扯出假笑,大可不必。
萧明珠来到萧显身侧,欢快问道:“陛下,本殿的彩头呢?”
萧显回道:“乌骓马以后便是长公主的。”
萧明珠闻言大喜,若是金银首饰这些俗物,她宁愿不要,但这乌骓马乃汗血宝马,世间唯有这一匹,以往她想骑,他还不给,如今倒是作为彩头给她了。
萧显回首,看向殿中已站起身来的王公贵臣,按以往的规矩,在皇帝开过头彩后,便轮到未上场的接着去打。
瑾王上前道:“陛下,本王也想上场玩玩。”
“瑾王还是歇着。”
萧显点了几个世家子弟,让他们接着玩,而其余人皆留于殿中。
徐锲扫了眼在场的众人,心中了然。
萧显笑不达眼底道:“今日长公主同徐卿携手的画面实在赏心悦目啊。”
萧明珠脸色微变。
王公贵臣们听出话里的意思,暗自眼神交换,有重臣附和道:“是啊,臣今日也是开眼了。”
宋千逢闻言挑眉,原来萧显打的是这主意,想要当众给明珠和徐锲赐婚,那徐锲以后便是当朝驸马,而且还是长公主的驸马,该尽心尽力帮着稳固萧家的江山。
此时,教坊司在此敲响《凉州曲》,激昂的旋律奔腾而来,鼓声雄浑,仿佛一下又一下打在了众人心上。
在乐曲声中,场上人驱马夺球,马蹄声纷乱。
正如某些人繁乱的思绪。
若镇国公与长公主结亲,那他们便更不好立足于朝廷了。
萧明珠看了眼沉默的徐锲,袖下的手指紧攥。
猜测她的好皇弟正盘算着将她嫁出去。
众目睽睽之下,徐锲不敢抗旨,所有人都是萧显撒入棋盘中的棋子。
借马球赛的由头,请来诸王公贵臣见证,而她与徐锲都是案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萧显晲眼,苦恼道:“头彩也有徐卿的功劳,朕已赏过长公主,还真得想想赏赐徐卿什么。”
徐锲余光扫过躲在萧明珠身后的宋千逢,见她淡然的模样,眸中闪过苦涩。
萧显接着道:“朕倒是想到个好赏赐,一门……”
“亲事”二字未说出,玄袍翻飞,徐锲掀袍单腿跪地,双手呈出虎符道:“臣有罪!”
众人惊然。
萧显眉头紧蹙道:“徐卿这是作甚?”
徐锲道:“坊间始终有传闻说臣之功大于天子、邧阳城更是只听臣之言,是臣未曾发觉流言四起,伤及陛下龙颜,辜负陛下宠信,臣自愿交还兵权,以证臣之忠心!”
贵臣们瞪大双目,仿佛是听到什么不可能的话,这徐锲可是敢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权臣,今日这是怎么了,竟主动交还兵权!
突然。
太突然了。
宋千逢满头雾水看向跪着的人,不明白他在做什么。
萧显眼神凛冽,“朕知晓徐卿的忠心。”
徐锲双头举过头顶,坚定重复道:“臣!自愿交还兵权!”
萧显的脸色顿时沉下去。
如今内阁乱作一团尚未解决,他已失去一股重要的纵横之力,若徐锲也交还兵权,互相掣肘的朝中势力便会倾斜,失去牵制。
他没有想到徐锲会交还兵权,什么表忠心,若真是忠心,该欢喜地将同长公主的亲事接下,而不是在此逼他。
殿外场中有人得筹,鼓曲声震耳,长庭中的贵女们欢笑着,而殿中众人面色凝重,一片死寂。
“臣!”
“自愿交还兵权!”
重如定鼓的声音响彻殿宇,不像是认罪,反而是当众挑衅皇权。
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人群中躲着的叶庭茂默默抬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早知今日是鸿门宴,他便称病不来了。
叶明承同叶秉文扭头相视,看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显开口:“徐卿。”
嗓音冰冷。
是为提醒,也意在逼退跪着的人。
徐锲不退,冷道:“臣早些年征战沙场,早已落得满身伤病,这副残躯已无力支撑,还望陛下体宥。”
宋千逢看着互不相退的二人,反应过来其中的弯弯绕绕,徐锲不愿娶明珠,是不愿绑定终身成为萧显的杀人刀。
而萧显不愿收回兵权,是还想让他牵制住蠢蠢欲动的世家,可又担心徐锲会存有不臣之心,便想用姻亲困住他。
各有各的心眼子。
还装明君忠臣那套。
就说这彧都回来不得,腌臜得很。
萧显弯腰,伸手扶住徐锲的手,眼神灼灼道:“爱卿待朕的心天地可鉴,若有什么顾虑,朕听爱卿慢慢说。”
这意思是君臣之间要说私话。
吴内监扬声道:“诸位且随奴去偏殿歇息!”
众人闻言暗自松气,叶庭茂冲在最前头迈出殿,生怕慢了半步大祸临头。
萧明珠带着宋千逢和打马球的贵女们回角殿解襻膊。
几人沉默着不开口,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待解完后,萧明珠道:“随后会有本殿的赏赐送置你们府中,你们且先回去罢。”
贵女们福身行礼,转身离开。
宋千逢转身,却被清亮的声音打断,“叶家姑娘留下。”
宋千逢身形一滞。
萧明珠道:“你今日帮本殿赢得马球赛,想要什么赏赐,本殿亲自允。”
宋千逢浅笑道:“臣女不过是运气好,误得了一筹,都是国公爷同殿下的功劳,臣女不敢邀功。”
萧明珠闻言挑眉,问道:“你不是同徐锲有东南一行的交情么,为何表现得同他不相识?”
她直呼他的名字。
宋千逢心震,没想到明珠也知晓这事,不过看她原本的模样,似乎不知她便是叶蓁蓁。
“臣女也是因缘巧合才同国公爷同行,”她神情真挚道:“但绝无相熟一说,今日臣女装作不认识国公爷,也是为了不招惹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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