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士卒眼中含泪,上前轻轻握住这个骑兵的手,轻声道:“尊敬的南云战士同袍,我们已经听到了你的消息,谢谢你,通报大捷。”
回光返照的人,最不得这种回复……
顿时那骑兵放声大笑,口中再次喷出鲜血,他喉咙里荷荷做声,似乎要说几句骄傲的话,然而下一刻,整个人的气息嘎然而止。
唯有紧紧握住竹筒的手,依旧骄傲的举着,举的很高,很高。
就在这时,指挥部的帅帐之中响起急促脚步声,只见十几道人影,急急的冲了过来。
武先生第一个冲到跟前,伸手探查这个骑兵的鼻息,随即黯然一叹,双手抱拳郑重行礼。
与此同时,大唐一方的重臣也都双手抱拳,面色郑重的,神情肃然的,送上一礼,送别英雄。
砰砰砰!
在场的士卒全都敲击胸口,齐声大呼着军卒才会使用的送别礼:“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武先生仰头看天,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然后伸手握住那个竹筒,用尽好大力气才从骑兵的手中取下来。
这一次,换成了武先生把竹筒高高举起,他看着在场的大唐重臣,发出了和刚才这个骑兵一样的骄傲高呼:“大捷,我云朝大捷……”
大唐一方的十几位重臣,在宋老生的带领下齐齐拱手,由衷高呼道:“恭喜友方,斩获大捷。”
即便是心性阴暗的刘伯瘟,这一刻也面色带着赤诚之色,肃然行礼,表达敬意。
国与国之间,确实没有长久的友情,但至少现在同仇敌忾,双方乃是共同对抗金国的盟军。
盟友斩获大捷,乃是欣喜战果,意味着整体战争的胜利又近了一步,意味着双方的付出有了正面意义的结果。
“啊啊啊啊……”
武先生明明是个文人,这一刻却大吼狂呼,他那苍老沟壑的脸庞,尽皆是滚滚流淌的热泪。
“我云朝,终于大捷也!”
所有人感同身受,明白这位老人的心境,正是因为长久的屈辱,所以才会如此的癫狂。
……
作为顶级谋士,武先生应该冷静沉稳,然而这一刻他根本无法沉稳,他当场就打开了封着火漆的竹筒。
苍老而又高昂的声音,大声念诵着这一份战报。
“云朝背嵬军,致信唐友军……”
“建炎三年,初春,二月七日,我云朝尽起全国可用之兵,遵照两国作战统帅总部之谋划,毅然渡过大江北上,对金国所占之地发起进攻。”
“因响应彼我两国之驱逐狼族号召,各地各方义军势力纷纷揭竿而起,民间百姓,箪食壶浆,江湖义士,以命相助,无数慷慨悲壮之士,先我云朝军队向金国发起进攻。”
“我部一路收复失地,遍地皆是相助之兵,终于三月二十日之晨,遥望故国京师之地汴京。”
“此乃天下第一之坚城……”
“狼族却摆开阵势迎战……”
“彼我都知道,殊死搏杀尔,狼族欲以精锐铁骑大军,扼杀我朝收归家园士气,我军则怀深仇血恨,誓与敌寇不共戴天。”
“生死之仇,全军出击。”
“当日,我背嵬军主帅岳鹏举身先士卒,不畏弓矢,率军冲锋,五万背嵬军怀以必死之念,一往无前向狼族大军发起冲击。”
“此战,可歌可泣!”
“此战,吐气扬眉!”
“我背嵬军将领,岳云,年方十五岁,悍不畏死,绝世武勇,又有岳家族人八十七位,担任部曲亲卫随之冲锋,岳小将军宛如杀神临凡,强冲狼族之中军大旗,身中两箭十一刀,犹然一往无前冲击,于仰天狂吼之下,砍倒狼族大纛旗帜。”
嘶!
大唐重臣听到这里时,无不发出震惊般的倒抽冷气之声。
夺旗!
自古以来,四大战功,斩将,夺旗,陷阵,先登。
这四种战功的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悍不畏死的猛将,并且这个猛将不只是悍不畏死,关键是达成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战功。
夺旗,在万军之中杀入敌方中军……
不但要冲破潮水般的阻拦,而且要干掉精锐的大纛卫,最终才能一刀建功,砍断敌军的大纛旗帜。
“哈哈哈哈!”
武先生放声大笑,满脸都是欣慰之色:“我云朝,英雄也。夺旗,哈哈哈哈,夺旗。”
大唐重臣们纷纷出声,由衷的送上了一句称赞。
唯有刘伯瘟的眼神闪烁,忽然鬼鬼祟祟的走到一个文士身边,低声道:“记下来,南云背嵬军主帅之子,岳云,十五岁,有万夫不当之勇,于狼族八万大军之中砍倒大纛,夺旗之功。”
那文士连忙点头,小声问了一句:“您这是动了爱才之心?”
刘伯瘟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武先生,然后嘿嘿冷笑两声再次低声开口:“南云那种烂朝廷,怎可拥有这等小英豪,这少年不错,应该属于我们大唐,你先记下来,以后提醒我,等我抽出精力之后,想个办法把这孩子骗过来。”
那文士愣了愣,下意识道:“南云和咱们已经是盟友……”
老刘满脸无所谓,云淡风轻开口道:“盟友咋了,盟友不能捅刀子吗?这样的少年英豪,应该给陛下当义子。休要啰嗦,赶紧记下。”
那文士不敢反驳,匆忙离开去记录。
……
武先生放声大笑之后,再次高声念诵南边的战报。
“此战,我背嵬军死伤惨重,付出巨大代价,最终斩获大捷。”
“战死,两万八千余……”
“重伤,全军尽皆重伤……”
“岳小将军身中两箭十一刀,大帅身中四刀一箭,岳家亲卫部曲八十七人,为保护岳小将军夺旗而拼命,皆战死。”
“狼族八万兵马,被我全军冲散,斩首三万,俘虏一万,剩余四万残兵仓皇北上,正在被沿途义军不断分割。”
“我背嵬军,大捷,吐气扬眉,收回故土京师。”
“并缴获狼族铁浮屠重甲,三千一百具,另有一千九百,残损不得再用。”
“汴京之城,已然攻下,我军按照两国同盟约定,第一时间封存城中资财,有粮仓三座,故朝皇宫一座,惜之皇宫宝库已经空荡,曾经户部掌管的国库也空荡,封存盘点之时,仅余百万贯钱。”
“至此,我部已达成两国战争统帅总部之谋划……”
“但因全军折损严重,残存士卒尽皆重伤,已然无力再战,故而将城池交由我朝后续赶来之兵马防守。
“而我背嵬军全军的未来,将是携带战死士卒骸骨安乡。”
武先生念到这里时,眼泪忽然汹涌而出。
屈辱了那么久,终于吐气扬眉一次,然而这代价太重了,真的是太重了啊。
付出无数心血的背嵬军,在这一战之中被打残了。
五万精锐战死两万八,剩下的全部重伤无法再战。
其实何止无法再战,恐怕下半辈子都将是残疾人……
否则这份战报的最后说法,绝不会使用安乡两个字的字眼,那不只是携带战死士卒骸骨安乡,也意味着背嵬军的重伤士卒再也无法成为士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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