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门从内部打开,师太妙英疾步走出来双手合十道:“不知夫人今日要来,有失远迎,还请夫人见谅!”
苗氏客气回礼道:“师太严重了,是我不请自来,倒是扰了师太清净。”
妙英道:“屋内是贫尼一个后生晚辈,忘年之交。夫人请到对面厢房稍候,贫尼这就让徒儿奉茶。”
苗氏点头正待转身,厢房里走出一个黑衣身影,正是那日的蓝衣男子。
“夫人可还记得在下?”
男子抱拳一问。
苗氏无奈便回了一礼道:“似是曾在茶楼有过一面之缘。”
男子便笑道:“也并非陌生之人,若夫人不嫌弃,一起喝杯茶可好?”
苗氏有些犹豫,她可没忘记这人曾经说过若下次不期而遇,便要问自己姓名的,而且看这男子的样子也不似是那么健忘的人。
妙英师太左看右看有些吃惊,黑衣男子却只是微微一笑,等着苗氏的回答。
苗氏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了,自己都是五十岁的老女人了,还是个寡妇,又不是十几岁未出阁的少女,名讳什么的……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当下便大方道:“妾身苗氏,亡夫清河府江氏,先生唤一声江夫人就是了。”
黑衣男子一拱手:“见过江夫人。在下直隶倪垣。”
苗氏便蹲身见礼道:“见过倪先生。”
妙英见双方见礼完毕,便张罗着让两人都进了原先的厢房,招了个小尼领着双喜和江妈妈去了耳房吃茶。倪先生也对着叫苗久的小厮一挥手,小厮便飞奔出去,也不知去了哪里。
妙英留了一个小尼给烧水沏茶,之后便打发她出去,自己亲自给倪先生和苗氏斟茶道:“贫尼倒不知二位相识,如此看来果然是缘分不浅,贫尼这里很少这般热闹。”
倪先生与苗氏同声道叨扰。
妙英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何来叨扰一说。贫尼这里素来冷清,倒是希望多些朋友来坐坐,谈谈天南海北的轶闻趣事,也让贫尼长长见识!”
苗氏心想,这家尼庵的师太果然与众不同,不那么拘泥迂腐,这妙英如此大方,那妙清更是个妙人儿。三人敞着房门,听着外面雨滴打在屋顶青瓦与地面青砖上的不同声音,仿佛聆听一支经过岁月沉淀的曲子,婉转悠扬。
妙英便说起听来的趣事。
“贫尼实在见识浅薄,听那位客人说起海外竟然有人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如同狮子一般,眼睛花花绿绿的,还有蓝色。皮肤比京城最白皙的美人还要白,贫尼净想着那花花绿绿的眼珠子里看到的,可还是正常的颜色?”
苗氏便笑道:“我们的眼睛是黑色,可是看到的事物却不是黑色,如此推断她们应该也是正常的,只是不同人种而已吧。”
妙英便奇道:“夫人莫非听说过这些人?”
苗氏道:“清河府距离海岸不远,家中也跟海商有来往,一些海外国家的趣事倒是听说了不少,据说海商都称呼那边的人为‘洋人’。”
如此不止妙英,便是倪垣都想听苗氏多说几句。
苗氏便道:“都是些传言,做不得准的,若是二位想听,我便说些当做趣闻,二位不可尽信。”
二人都答应,催促苗氏快点说。
苗氏的确知道不少这个世界的外海洋人的情况,综合来看与自己前世所知差不多,此时的洋人处在前世元明时期水平,而且语言也并没有多大的差异。当下就教了二人几个简单的短句,例如你好、再见、谢谢、好的,还说了一些洋人先进的技术
妙英比苗氏大不了几岁,但是好奇心还是很旺盛的,只有倪垣在听了洋人许多新技术后,便有些安静,似乎一直在思考。
半晌后,他问道:“依江夫人看,朝廷是否应该开启海路,鼓励海商?”
苗氏垂下眼眸,想了想,中肯的说道:“大海广阔无边,其中危机重重,海商不仅要时刻面对自然的灾难,还要预防海贼的侵犯,一般的商行是无法完成交易顺利返航的。所以即便要开通海路,也要我们朝廷先练好水军,最起码在近海能够保障海商的安全。”
倪垣听了若有所思,顿了顿道:“不瞒夫人,前几年在下家中也有船只前往外海碰运气,只是至今未归,家中有个重要成员亦在船上,家中万分担忧。所以对于海商这件事情,关注的多一些。”
苗氏了然道:“如此……兴许他们走的远了些,大海茫茫,未知之事实在太多,无法预测啊。”
倪垣似乎情绪有些低落,静静的喝杯茶,对苗氏说:“夫人消息灵通,若今后再有海商的消息,还望告知一声。在下虽不常离家,但也十分关注这件事,若有消息,请夫人留封书信在师太这里,若夫人回了清河府,在下在清河府也有个小店铺,还请夫人留意。”
当下把清河府的倪家铺子位置说了。
苗氏自然应道:“倪先生放心,若有了消息,定然通知先生。”
倪垣便急匆匆的告辞了。
苗氏这才把江妈妈和双喜叫过来,办了正事,捐了三百两银子香油钱,又说了妙清师太的近况,妙英便合十道:“师姐素来便心怀天下,只是出于一定的原因一生困在这一方天地,幸而遇到了夫人,便如脱离笼子的金雀,从此可畅游天空了!贫尼替师姐谢过夫人了!”
苗氏急忙还礼,内心也疑惑,自己还觉得不好意思呢,感情人家还当做好事了。
怎么三十多年不来京城,人们的思想进步这么多?
回到城里,才知道月牙儿被祖父接走了,原因是要给她相看亲事了。
提到亲事,苗氏就看着江云雁发愁,如今她这样的身份,那个本来就不合适的亲事就更尴尬了。而且江海中提起即便消息传遍了清河府和浙府,也没见毕家来人确认或者表示什么。这让苗氏很是郁闷,哪怕考虑到双方身份地位的不同你来表示一下惶恐也好啊,难不成我家还真的退了婚?
虽然苗氏很想把这门不靠谱的婚事退了,可也不是因为云雁的身份有了变化。不过这倒是个好借口就是了。问问江云雁的意见,这丫头就只是红着脸说一切都听母亲的。苗氏叹气不已,一言堂也不容易啊!
没几日,清河府又来了信,这次苗氏笑开了花,对着江海中说道:“姚氏又有喜了!怕是在京城怀上的,可怜她还一路奔波回了清河府,当真是仗着身体好!我们都大意了!”
江海中也叹道:“这次弟妹腹中必定是个坚强的儿郎!一般孩子哪里经得住这般折腾!”
苗氏也感慨不已,随即问江海中道:“你膝下也只有一儿一女,没想过再添子女吗?”
江海中笑道:“乔氏身子柔弱,这些日子刚刚将养好了些,儿子已经是儿女双全了,便不去想了,乔氏的身子要紧。”
苗氏看他也没有再纳妾的意思,内心其实很是满意,便点点头。
江海中便松了口气,他还怕苗氏嫌他子嗣太少。
“说起来,儿子昨日去看了行中。他有了不少的变化。”江海中岔开话题。
“他怎么了?”苗氏问。
“四弟从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如今却跟着木翰林在书院后山种菜、拔草,儿子去的时候他还给儿子讲了什么是菜苗什么是杂草,什么样的杂草最容易存活……儿子看得一头雾水!”江海中脸上还有些迷茫。
苗氏笑道:“如今看来这位木翰林还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母亲此话何意?”江海中愕然。
“你认为读书人为何而读书?”
“自然是为了入仕,报效朝廷!”江海中一拱手。
“如何做才算是报效朝廷?”
“这……应该是为一方官员,治理民生。”
“何为民生?”
“衣食住行。”
“若不知俗务,如何治理?”
“这……”江海中语塞,想了想顿时了然,道:“母亲说的是!”
“如此,我便能放心的回清河府了。”苗氏舒了口气。
“母亲要回清河府了吗?不是预计要到十月启程的吗?”
“姚氏怀了身子,且……京城也呆够了。兴许明年还来呢,以后跟你外祖家也走动起来便是。”苗氏顿了顿,又道:“说是要启程回去,大事小情处理完了,差不多也要到九月底了。”
想起走之前需要的迎来送往,江海中也默默的点头。
从前一个商户江家夫人的行程自然无人关注,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可是如今云雁已经是县主了,回封地是需要圣上御批的。
八月十五这日,苗氏跟着福禄长公主和云雁一起进了宫。
因为太后留皇后在宫里用午饭,所以嬷嬷说要福禄长公主、清河县主以及苗淑人去太后寝宫请安谢恩。
福禄长公主再一次垂下眼眸掩饰自己的震惊。
她默默的看了苗氏困惑的表情一眼,低下了头。
皇后今日真是高兴极了,自从自己进宫至今二十余年,这是太后第一次留饭。
所以她即便看到了苗氏也没有放在心上,只一心以为自己终于赢得了婆婆的欢心,喜形于色。福禄长公主只是默默的看着她有些得意忘形的举止,内心替她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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